青石镇卫生院那两扇绿漆剥落的木头门一推开,一股子味儿就兜头砸了过来。不是山里的风雪味儿、土腥味儿,也不是牲口棚的沤草料味儿。是股子又冲又怪的味道,像烂木头泡了碱水,又混着一股子铁锈似的甜腥气,直往人脑仁里钻。这叫消毒水?靠山屯的老林子发霉了也没这么呛人!
赵大柱和另一个汉子抬着门板,门板上躺着赵大山。他那条空荡荡的裤管底下,裹着的厚布早被渗出的血和脓水浸透了,颜色暗红发黑,散发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腐败甜腥,混在消毒水味儿里,熏得人直犯恶心。赵大山早就没了声息,只有出气不见进气,一张脸灰败得像糊窗户的毛头纸。
老林被搀着,拖着那条固定得直挺挺的断腿,一步一挪,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阵仗,把门口穿白大褂、嗑瓜子的一个胖护士吓了一跳,手里的瓜子皮撒了一地。“哎哟!这…这抬的啥?打仗啦?”她尖着嗓子,眼睛瞪得溜圆。
“大夫!快叫大夫!救命啊!”赵大柱嗓子早就喊劈了,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卫生院里光线昏暗,一股子陈年的霉味混着消毒水。走廊两边摆着几张掉漆的长条木椅,零星坐着几个蔫头耷脑、裹着破棉袄的病人。看见我们抬着血呼啦的门板进来,都吓得往后缩。
一个穿着半旧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闻声从里面诊室快步走出来,脸拉得老长,眉头拧成了疙瘩。“吵吵什么?抬进来!”他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温度,目光扫过门板上的赵大山和老林那条断腿,眉头拧得更紧,“这腿…咋弄的?”
“雪崩…砸的…冻的…”赵大柱语无伦次。
“先抬处置室!”瘦高个大夫,应该是姓刘,手一挥,又冲那胖护士喊:“小王!准备清创包!还有破伤风针!快!”
一阵兵荒马乱。赵大山被抬进了走廊尽头那间挂着“处置室”牌子的屋子。老林也被扶着坐到了诊室唯一一张掉漆的木头椅子上。诊室里一股子更浓的药味,靠墙的玻璃药柜里摆着些瓶瓶罐罐。
刘大夫戴上橡胶手套,那手套看着有点旧,边缘都磨毛了。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赵大山断腿处那层被血污浸透的厚布。
“嘶——”刘大夫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了。“这…这都烂透了!寒气入骨,冻伤坏死,还严重感染!”他用镊子夹着沾了消毒水的棉球,轻轻碰了碰那发黑流脓的创面边缘,赵大山昏迷中身体猛地一抽。“不行!感染太重了!截肢口都烂了!再拖下去,命都保不住!得立刻转县医院!清创,重新处理,搞不好还得二次截肢!消炎!输血!”
“啥?县医院?”赵大柱腿一软,差点跪地上,声音都变了调,“那…那得多少钱?”
刘大夫摘下沾了脓血的手套,扔进旁边的污物桶,眉头皱得死紧:“先保命!钱的事再说!我这小庙处理不了这个!小王!开转诊单!联系县医院急救车!快!”
胖护士小王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翻抽屉找单据。
“大夫…大夫您再看看!想想办法!”赵大柱扑过去抓住刘大夫的胳膊,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鼻涕全蹭人家白大褂上了,“我们…我们有钱!刚卖山货的钱!您看!”他哆嗦着手就去掏怀里那个用厚布裹着的小包。
刘大夫皱着眉甩开他的手,语气带着点不耐烦:“有钱也得转院!这不是钱的事!是命!我这条件有限,强行处理,感染控制不住,人没了你找谁去?”他目光扫过赵大柱怀里露出的、沾着泥雪的布包一角,又看向老林那条同样血肉模糊的断腿,语气稍微缓了点,“这个老同志的腿…也是砸的?冻的?”
老林咬着牙,点点头,疼得说不出话。
刘大夫蹲下身,检查老林的伤口。“骨头接得还行,但冻伤也厉害,感染风险高…也得去县医院彻底清创消炎,打抗破伤风血清!”他站起身,对着刚拿来转诊单的胖护士说:“两个!都开转诊!快去打电话!让他们派车!”
“县医院…那车…那车得多少钱啊?”王婶这时候也挤进了诊室,脸煞白,声音抖着问。她一直守着那个装钱的旧樟木箱子,钥匙捂在胸口,跟捂着自己的命似的。
“救护车?几十公里雪路…少说…得这个数!”刘大夫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二十?”王婶声音发颤。
“两百!”刘大夫没好气地说,“还得押金!县医院没熟人没担保,押金少不了!加上治疗费…先准备…五六百吧!”
“五六百?!”赵大柱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王婶更是身子一晃,死死抓住旁边的药柜才没瘫倒。怀里那个布包,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又无比轻飘——这点钱,够吗?
诊室里死寂一片。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蔓延。赵大山在处置室里发出微弱的、濒死般的呻吟。老林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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