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完最后一口,老林利落地把碗往旁边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那只捏着江屿下巴的手也松开了。
江屿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回我怀里,只剩下剧烈到痉挛般的呛咳和粗重破败的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布满了豆大的冷汗。嘴角挂着黑色的药渍,眼神涣散,失焦地望着屋顶的黑暗,仿佛灵魂都被那碗苦汤抽走了。
“江屿哥!江屿哥!” 小石头带着哭腔摇晃着他的胳膊。
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药渍和冷汗,指尖下的皮肤滚烫依旧,却又冰凉一片,全是虚汗。心口堵得发慌,又酸又涩,忍不住抬头狠狠瞪了老林一眼。
老林压根没看我,转身又走回他的木墩子坐下,拿起枪和油布,继续他那慢吞吞的擦拭。仿佛刚才灌下去的不是一碗活命的药,而是随手泼出去的一瓢洗脚水。
“死不了。” 他头也不抬,又甩出那三个字。
我气得胸口发疼,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怀里还在痛苦抽搐的江屿,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脆弱不堪的颤抖。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的喘息中一点点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过了几个时辰。
江屿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痰音的喘息。挣扎的力道也小了,身体软软地靠着我,只剩下沉重的、带着疲惫的呼吸。
他半睁着的眼睛,依旧没什么神采,茫然地望着虚空。但那股子濒死的涣散感,似乎…似乎淡了一点点?
更让我心头猛地一跳的是——他胸口那块地方,隔着衣衫传来的搏动感,似乎…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霸道灼人、带着毁灭气息的狂暴搏动。那一下下的跳动,变得深沉了许多,也…温顺了许多?像是奔涌的岩浆被强行导入了地底暗河,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更厚重、更稳定的力量。那股灼人的高温,似乎也真的被那碗黑汤和之前的膏药联手压制了下去,变成了更内敛的、如同暖玉般的温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嗡鸣,如同沉睡的古钟被更轻柔地叩响,从他胸口深处传来。
这一次,嗡鸣声不再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狂暴,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平稳和厚重!
随着这声嗡鸣,江屿紧锁的眉头,极其艰难地、如同推开千钧巨石般…向上抬了抬!不是舒展,而是一种用力想要凝聚精神的动作!
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然后,那沉重的、沾着药渍和冷汗的眼皮,极其艰难地、向上掀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缝隙里,不再是剧痛爆发时的熔炉厉芒,也不是昏迷时的死寂灰暗,更不是刚才灌药时的痛苦涣散。那是一种极度疲惫、极度虚弱,却异常凝练的…清醒!
那光,浑浊,布满血丝,带着高烧的赤红,却像被暴雨冲刷过的煤核,在灰烬深处,顽强地、清晰地燃烧着!
他的视线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先是模糊地扫过屋顶粗糙的原木椽子,然后极其滞涩地向下移动,扫过跳动的昏黄灯火,扫过火塘边蜷缩着的小石头,扫过对面木架前抱着胳膊、眼神锐利的老耿,扫过旁边木墩子上、依旧慢条斯理擦着枪管、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老林……
最后…极其缓慢地…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那双刚刚睁开更大缝隙的眼睛,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清醒得令人心悸。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茫然、痛苦和凶戾,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剧痛和虚弱冲刷过后沉淀下来的…疲惫的平静。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看着我。沾着黑色药渍和干涸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眼神,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沉沉地割开了我强撑的镇定。这一夜的亡命奔逃,风雪里的绝望挣扎,这破屋里的死里逃生,还有刚才灌药时他痛苦不堪的模样……所有的恐惧、无助、委屈、后怕,还有看到他终于真正清醒过来的巨大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堤坝!
“你…你醒了?” 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砸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吓死我了…江屿…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咽着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委屈。
破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江屿依旧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我压抑不住的啜泣。
江屿那只被我小心避开伤处、虚握着的手,极其微弱地、却又异常坚定地…动了一下。
他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翻转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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