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显眼的是临窗的琴案,上面放着架七弦琴,琴弦光亮,显然常被人打理。伶儿说,长公主偶尔会来这里独坐片刻,听风穿过紫藤架的声音,像在跟旧时光说话。
其余宫殿便真如藏珍的库房了。
樱舞宫的殿角种着成片的重瓣樱,春日里落英能铺满半座庭院,殿内却堆着数十个描金木箱,里面全是她穿过的旧衣,从襁褓时的锦缎小袄,到及笄前的骑射劲装,每件都由专人熨烫整齐,标签上写着年份与 occasion(场合)。
雨汐宫临着太液池,水榭上的雕栏爬满绿苔,殿内却整齐码着上百个博古架,摆满了各国进贡的奇珍:东越的猫眼石,西域的琉璃盏,南洋的珍珠贝……
沈梦雪从未来过,只听宫人说,皇后娘娘总念叨“雪儿不爱这些,先替她收着”。
紫蝶宫的窗棂雕着漫天蝴蝶,殿内却放着数架织布机,上面还缠着未织完的云锦,是她十岁时一时兴起学了几日的成果;
思竹宫的回廊绕着片竹林,殿内堆满了竹简,全是她抄录的兵法,字迹从稚嫩到挺拔,摞得比人还高;
就连最偏僻的轻尘宫,也在西厢房存着数十柄宝剑,有她用坏的练习剑,也有二叔赏赐的神兵,剑鞘上的宝石蒙着薄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寒光。
宫人们常说,长公主的宫殿比御书房还周全,却偏偏不住。
他们不懂,这些宫殿于沈梦雪而言,从来不是居所,而是家人爱意的容器——
二叔怕她受委屈,将最好的地段都划给她;
二婶念着她爱美,把各地搜罗的奇珍都往宫里塞;
太子哥哥更是,连她随手画的涂鸦都让人裱了,藏在静绯宫的暗格里。
可她还是喜欢住在二叔二婶的偏殿。
那里没有雕梁画栋,却有皇后亲手煮的莲子羹,有皇上批奏折时偶尔抬头的温和一瞥,有太子哥哥晚归时带回来的、还热着的糖糕。
比起那些空旷华丽的宫殿,这点人间烟火,才是她心里最暖的归宿。
至于那些宫殿里的杂物,不过是家人用宠溺织成的网,细密,温柔,却也悄悄圈住了她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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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的鎏金铜炉正燃着安神的龙涎香,烟气顺着镂空的缠枝纹袅袅升起,在紫檀木的梁柱间漫开一层朦胧的暖。
苏玺文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指尖捏着块端砚,墨锭在砚台里打着圈,磨出的墨汁浓黑如漆,映着她腕间翡翠镯子的莹光。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绣着几枝浅碧的兰草,烛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漾着温润的光,正低头看一眼砚台里的墨,又抬眼望向伏案的墨君赫,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
墨君赫坐在龙纹大案后,玄色常服的袖口挽着,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握着朱笔的手骨节分明,正一笔一划在奏折上批注。
殿内静得只闻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他下颌线绷得冷硬,眉峰微蹙,显然是遇上了棘手的奏报,连苏玺文磨墨的轻响,都仿佛成了这肃静里唯一的活气。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声,是软底锦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动静,带着股孩童特有的雀跃,由远及近,撞碎了殿内的沉静。
苏玺文磨墨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墨君赫,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轻声道:“听这脚步声,定是雪儿回来了。”
墨君赫握着朱笔的手没停,眉峰却悄悄松了些,连带着下颌线的冷硬都淡了几分。
他头也未抬,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除了她,宫里谁还敢在养心殿外跑得这样急。”
话音刚落,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旋风般闯了进来,带着殿外的风与阳光,扑到案前:“二叔!二婶!”
正是沈梦雪。
她刚从校场回来,发间还别着支银质的小箭,裙摆沾了点草屑,却丝毫不见狼狈,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亮得惊人,手里还攥着张刚画好的弓谱,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分享什么。
墨君赫这才放下朱笔,抬眼看向她,虽仍板着脸,眼底却没了刚才的厉色:“刚从校场回来?看你这模样,又跑着来的?”
“嗯!”沈梦雪用力点头,把弓谱递过去,声音脆生生的,“二叔你看,我新改的箭阵图,刚才在演武场试了,比之前快了三成呢!”
苏玺文已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拂去裙摆上的草屑,指尖触到她微热的脸颊,温声道:“跑这一路,定是渴了。伶儿刚送来的酸梅汤,我让小厨房温着呢。”
说着便吩咐宫人去取,转头看向沈梦雪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墨君赫接过弓谱,目光落在上面细密的批注上,眉峰又微微蹙起,却不是动怒,反倒像是在认真琢磨。
殿内的肃静被彻底打散,龙涎香的烟气里,渐渐混进了少女的笑语与苏玺文温和的叮嘱,连墨君赫偶尔响起的、带着点严苛却不伤人的点评,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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