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剪剪断阳间路
>加班到深夜,我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四个人:打瞌睡的老伯、玩手机的情侣,还有角落的黑衣女人。
>雨越下越大,车窗起了雾。
>女人突然起身按铃,在废弃多年的老站台下车。
>我瞥见站牌早被拆除,好心提醒:“这站取消了...”
>她缓缓回头,湿发粘在惨白的脸上:“我知道,三年前我就在这站被剪断喉咙。”
>车门关闭瞬间,我分明看到站牌旧址上——插着一把生锈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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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半,城市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沉沉地往下坠。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敲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也敲在我疲惫不堪的神经末梢。终于把那份该死的方案塞进邮箱,我抓起背包冲进电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上那趟末班公交。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我孤零零、不断颤抖的影子。远处,两点昏黄的车灯刺破雨幕,摇摇晃晃地驶近,像深海里一艘迷航的旧船。404路,那是我回家的唯一指望。车门“嗤”一声打开,带着一股混合了湿气、陈旧皮革和隐约霉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车厢里空旷得令人心头发慌。惨白的光管嗡嗡作响,照亮寥寥几个乘客:前排靠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头一点一点,沉在颠簸的梦乡里;中间一对年轻情侣,脑袋凑在一起,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两张年轻却同样麻木的脸;司机是个沉默的剪影,宽厚的肩膀几乎填满了驾驶座,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被雨刷疯狂刮擦又瞬间模糊的前挡玻璃。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排角落。
一个女人。一身黑衣,黑得几乎要溶进车尾的阴影里。她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过分尖削、毫无血色的下巴轮廓。她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安静得像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塑。我下意识地避开那个角落,挑了老伯斜后方的位置坐下,湿透的衣服贴在冰凉的塑料座椅上,激得我一哆嗦。
引擎低吼着,公交车笨重地起步,驶入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的街道。车轮碾过积水,发出沉闷持续的哗哗声。车窗内侧很快凝结起一层厚厚的水雾,外面闪烁的霓虹和路灯的光晕被晕染开,扭曲成一片片流动的、意义不明的色块。车厢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移动铁罐,只有雨声、引擎声和老伯轻微的鼾声在回响。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蒙雾的车窗上划了一道,冰冷的湿意顺着指尖蔓延。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角落。
那个女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雨水顺着车窗蜿蜒流下,窗外偶尔掠过的灯光碎片短暂地扫过她垂落的黑发,泛出一种奇异的、水淋淋的冷光。时间仿佛被这雨声拉长了,粘稠地流动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沉重地压在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世纪。一个短促、尖锐的电子音猛地撕裂了车厢里昏沉粘滞的空气——“叮咚!”
是下车铃!
我惊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角落里的黑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按铃的手还悬在半空,皮肤在顶灯下白得发青,像一层薄薄的瓷器。她动作僵硬,像个关节生了锈的木偶,一步一步,走向前门。高跟鞋踩在金属车板上,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嗒嗒”声,而是沉闷、拖沓的“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湿透的棉花上,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那对情侣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老伯只是咂了咂嘴,鼾声未断。
司机似乎毫无察觉,公交车缓缓减速,最终停靠在路边。
车窗外,透过被雨水冲刷的模糊玻璃,我看到了那个站台——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曾经站台所在的位置。几块断裂的水泥基石歪斜地堆在荒草丛生的路边,旁边立着一根光秃秃的金属杆,顶端空荡荡的。雨水冲刷着杆身,流下锈红的泪痕。站牌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被野蛮拆卸后扭曲的断茬,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这里,是西林巷口站。一个因为旧城改造,早在三年前就被彻底废弃的老站。连站台的水泥顶棚都塌了一半,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女人已经站在了下车门边,等着那扇门打开。一股强烈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而微微发颤:
“喂!那个…这站取消了!早没车停了!你是不是下错了?”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异常突兀。
司机按下了开门钮,“嗤”的一声,冰冷的雨气和土腥味瞬间涌了进来。女人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湿漉漉的路沿。就在这一刹那,她停住了。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她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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