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在阳光下划出弧线,嬴傒闭上眼,而嬴月的指甲深深掐进我小腿——不是阻止,而是承受。
血珠飞溅的瞬间,秦孝公忽然转身。
我知道他在回避,就像前世回避渭水河畔的七百颗人头。
嬴傒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摸了摸流血的鼻子,忽然笑了:"商君,这下你欠我两个鼻子了。"
嬴月瘫坐在地,盯着父亲的伤口,忽然发出无声的哭号。
我弯腰想扶她,她却像被烫到般躲开,指尖抓起地上的泥土,慢慢抹在自己鼻尖——就像前世她替我擦去刑场上的血迹。
"大人满意了吗?"她的声音像碎了的玉,"现在老氏族的血也流了,嬴氏的根也断了,您的新法……是不是就能顺利推行了?"
我望着她沾满泥土的脸,忽然想起前世她吊死时,脸上也是这样的脏污。
那时我在狱中见到她的尸体,才发现她鞋底绣着"鞅安"二字,针脚密得能看见血点。
"月儿,"嬴傒轻声唤她,"过来。"
他撕下衣襟包扎伤口,动作熟练得像在战场上,"商君做的是对的,你要记住……"
"住口!"嬴月突然尖叫,"他哪里对了?他明明可以网开一面,明明可以只断父亲三指!"
她转向我,眼中是刻骨的恨,"您不是重生者吗?您不是知道一切吗?为什么还要让父亲受这样的苦?"
这句话如惊雷劈中我。
我猛然抬头,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原来她也记得前世,原来她和我一样,重生在了这个时空。
暮色彻底笼罩雍城时,嬴月抱着父亲离开,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我站在衙门前,手中的鹿卢剑还滴着血,秦孝公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递来一方帕子——正是今早嬴月落在马车上的,那半只未绣完的玄鸟。
"她的眼睛,很像姑母。"他望着嬴月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当年姑母临终前,说嬴氏的女儿,生来就要做秦国的基石。"
他忽然转头看我,眼中有我读不懂的情绪,"先生可知道,寡人最怕的是什么?"
我望着帕子上的玄鸟,突然想起前世刑场,嬴月的哭声混着秦孝公的呼唤。
"怕新法夭折?"我问。
"不。"他摇摇头,指尖划过帕子上的针脚,"寡人最怕的是,当基石碎了,持剑的人,会不会也跟着碎了。"
夜风卷起井田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摸着帕子上嬴月的泪痕,忽然明白,这一世的虐恋,从来不是简单的爱恨,而是律法与情感的绞杀,是重生者试图改写命运却不得不重蹈覆辙的痛苦。
衙门前的青铜灯亮起时,景监送来嬴月的信:"琉璃珠是魏使所赠,魏种藏于杜伯氏窑洞。"
字迹工整得不像她平日的风格,最后画着只断尾的玄鸟,翅膀下写着极小的字:"我记得渭水的血,也记得你车裂时的笑。"
我捏紧信纸,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记得前世的每一次刑讯,每一次背叛,却依然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选择站在我面前,替父亲顶罪。
更鼓响过子时,我独自来到嬴月住的厢房。
窗纸上映着她的剪影,正在绣什么东西。
推门而入时,她慌忙将帕子塞进袖口,却露出一角——是完整的玄鸟衔蛇图,蛇的毒牙正咬在玄鸟心口。
"大人夜访,可是要拿月儿去抵罪?"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在看见我掌心的伤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我没有说话,只是递出她父亲的断指——嬴傒坚持要将断指送给我,说"留个念想"。
她盯着那截断指,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商君果然守信,连断指都要物归原主。"
"月儿,"我第一次唤她的小名,"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处置嬴傒?"
她抬头望我,眼中有挣扎:"因为律法如山,因为老氏族必须流血,因为……你要向君上证明自己的忠诚。"
"不。"我摇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嬴虔恨我,而不是恨你。"
我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前世他将你的死归咎于我,今生我要他的恨,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她的身体骤然僵住,指尖在我心口颤抖。
我知道她想起了前世,想起嬴虔带人砸毁商鞅府时,对着她的灵位怒吼:"卫鞅!你还我侄女!"
"可你知道吗?"她忽然低笑,眼泪滴在我手上,"比起嬴虔的恨,我更怕你的爱,像秦法一样,冰冷刺骨。"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上。
我望着她眼中的自己,那个前世不懂爱的商鞅,今生依然在律法与情感间挣扎的失败者。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发间,断了尾的银簪闪着微光,像我们注定残缺的命运。
更漏声中,她慢慢抽回手,从袖中取出完整的玄鸟衔蛇帕子,轻轻放在我掌心:"商君,"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若有来世,我宁愿做渭水河里的一块石头,也不愿再做你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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