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贵重了。”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配她,正好。”白怀瑾将瓷瓶放进锦盒时,指尖在瓶身摩挲而过,仿佛触碰的是谁的脸颊。
戚隆清了清嗓子:“要我说这事不稀奇。桑姑娘才貌双全,满京城公子哥谁不多看两眼?就像《关雎》里唱的那样。”
“若有人守了另一个人十几年,“白怀瑾突然打断,指尖掐断一截枯枝,“你说这份心意能捂热石头么?”
戚隆举到半空的茶盏僵住。他瞪着案几上滚动的断枝,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十几年?桑姑娘今年才及笄,蔺家那小子更是小了好几岁,哪来的十几年?”
香炉腾起袅袅青烟。白怀瑾望着窗外枯枝上最后一片黄叶,想起前世桑知漪及笄那日。她戴着嵌红宝累丝冠,跪在祠堂接过族谱时,裙摆扫过他藏在袖中的手。那点温热至今还烙在掌心。
“她心肠最软,却也最固执。”白怀瑾摩挲着青瓷喷壶上的缠枝纹,“从前没动心,往后更不会。”
戚隆看着好友将整株兰草浇得直滴水,终于憋不住:“要我说你就该学学蔺仲晏,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厚脸皮说些甜言蜜语。”
“聒噪。”
白怀瑾冷冷扫他一眼,水珠顺着壶嘴滴在云纹靴面上。
前世这个时候,桑知漪正为他熬夜绣香囊,指尖被银针戳得满是红点。如今重来一遭,他倒成了局外人。
“得,我多嘴。”戚隆举起双手告饶,“不过你真甘心看那小子献殷勤?”
窗棂漏进的日光将白怀瑾侧脸割成明暗两半。他忽然想起昨夜路过桑府,瞧见西厢房亮着灯。桑知漪伏在案前誊抄《地藏经》,为出征的谢钧钰祈福。
烛火将她单薄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垂首的鹤。
“争来的终究要还。”他拨弄着兰草蜷曲的叶片,“就像这花,你越盯着它开,它偏要谢给你看。”
戚隆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追问,却见白怀瑾突然起身。
月白袍角扫过满地落花,转眼人已走到廊下。那株西府海棠是他去年亲手栽的,如今光秃秃的枝干上竟冒出几点新绿。
……
梅煎素雪铺子里,鹿寒正鼓着腮帮子吹炉火。
火星子溅到手背,疼得他直甩手。
“还是让我来吧。”桑知漪接过他手里的蒲扇,“护国公的病症如何?”
“昨夜咳得厉害,药碗都端不稳。”
鹿寒盯着咕嘟冒泡的陶罐,“太医说要静养,偏生今日还要去枢密院。”他说着突然跳下板凳,“桑姐姐,你说父亲会不会病入膏肓?”
“胡说什么。”魏墨茵端着蜜罐过来,“护国公福泽深厚,定能长命百岁。”
鹿寒揪着衣摆上的玉扣不吭声。
桑知漪搅动罐中梨汤,一边看他,一边喃喃自语:“川贝母三钱,秋梨两只,冰糖...…”
“桑姐姐!”鹿寒突然拽她袖子,“若我学会煮药膳,父亲是不是就不用喝苦药了?”
桑知漪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明白这孩子在怕什么。
前世护国公府始终没有女主人,鹿鼎季去后,鹿寒在灵堂跪了三天,把族老们递来的过继文书全撕了。
“我教你个方子。”她蘸着茶水在案上写画,“雪梨挖空瓤,填入川贝与枇杷叶蒸熟。既润肺,又不苦。”
鹿寒凑过来看,鼻尖差点蹭到未干的水渍:“这个我会!父亲书房的《食疗本草》里有!”他忽然垮下脸,“可是前日我蒸的梨,父亲只尝一口就吐掉了。”
魏墨茵扑哧笑出声:“你定是没削皮。”
“我削了!”鹿寒急得跺脚,“还雕了小花。”
桑知漪与魏墨茵正对坐分茶,忽见侍女挑帘进来:“那位白公子...又在对街巷口候着了。”
魏墨茵推开雕花木窗,春阳斜斜照进来。
巷口青砖墙上倚着个颀长身影,玄色暗纹锦袍衬得眉目如画,腰间坠着的褪色香囊随春风轻晃。她肘尖碰了碰表妹:“瞧瞧,受伤都不肯安生养着。”
鹿寒踮脚张望时,正见那人抬眼望来。
分明隔着半条街,凌厉目光却似能穿透窗纱,惊得他慌忙缩回脑袋。魏墨茵揪着他后领拎回窗边:“仔细看好了,这才是京城姑娘们抢破头的郎君。”
“金科状元,弱冠之年官拜三品。”她掰着手指细数,“上月单骑入山剿匪,前日徒手接住惊马救下老丈——哦,昨日还替你桑姨父挡了刀。”
鹿寒盯着白怀瑾腰间悬着的长剑,剑柄缠着的素帛还渗着暗红。少年不服气地撇嘴:“我爹当年也是探花郎!”
“你爹像他这般大时,“魏墨茵慢悠悠抿口茶,“还在翰林院抄书呢。”
窗外忽起一阵喧哗。
原是几个卖花姑娘推搡着往巷口挤,绢花帕子雪片似的往白怀瑾跟前抛。那人却恍若未觉,专注地盯着茶楼方向,直到桑知漪提着裙角跨出门槛,眼底霜雪霎时化作春水。
“瞧见没?”魏墨茵戳了戳看呆的鹿寒,“这才叫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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