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三百囚徒戴着木枷踏上西行古道。
叶尘拄着榆木杖走在队尾,腰间挂着狱吏铜牌——赵拓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随队押送儒生赴陇西,要么在咸阳狱的灰烬里刨出未焚尽的名册。
"大人。"阿卯扮作马夫跟在粮车旁,趁守卫不注意塞来块温热的黍饼,"渭河石鱼眼里有东西。"
少年掌心黏着河底青泥,泥中裹着半片龟甲。叶尘用石化的指尖轻触,甲片立刻浮现血色纹路——是幅微缩的咸阳地宫图,甬道走向竟与人体经脉重合。
"北斗水..."他突然明白伏生遗言的含义。
陇山隘口的夜风格外凛冽。
叶尘在篝火旁检查石化症状:左半身已成青灰色雕像,但残留的《论语》字句却发出微弱金光。当他把龟甲贴在胸口时,那些文字突然流动起来,顺着经脉汇向右手——
"啪!"
最后一枚竹简从指缝弹出,上面写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简文亮起的刹那,远处囚帐传来骚动。叶尘冲过去时,看见一位白发儒生正在地上以血写经,每写一字,皮肤就透明一分。
"文脉要断了..."老者抓住他石化的左手,"快用青莲印!"
抵达陇西那日,正逢修筑长城的刑徒暴动。
趁乱之际,叶尘带着阿卯溜进未完工的墙基。少年撬开一块条石,露出中空的腹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百枚简牍,全是《乐经》谱式!
"是那老先生的..."阿卯声音发抖,"他提前把骨头刻的谱子抄在这儿了。"
叶尘突然单膝跪地。石化已蔓延至脖颈,左耳完全失聪。但右耳却异长敏锐,竟听见地底传来潺潺水声——是文脉流动的声响!
他抽出腰间青铜凿,在条石内侧刻下"青莲藏之,待后世启"。最后一笔落下时,远处传来追兵的号角。
秋末的朔风裹着砂砾,刮得人睁不开眼。
叶尘刚把阿卯推上马背,第一支匈奴箭就钉入他肩胛。赵拓带兵围上来时,他正靠着长城残壁,用石化左手捏碎最后一片龟甲。
"原来你是六国余孽!"赵拓的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胸口的青莲烙痕。
叶尘突然大笑,咳出的血沫里闪着金粉——那是溶解的《论语》字句。当匈奴骑兵冲散秦军队形时,他滚下山崖,怀中紧抱着从长城墙基抠出的乐谱简。
雪窟里,叶尘用最后力气磨锐骨简。
阿卯哭着给他灌药时,发现师傅左眼的石化正在消退——青灰色硬壳剥落后,露出的瞳孔竟泛着古籍上才有的金丝纹。
"阿卯..."叶尘声音沙哑如裂帛,"记住,《乐经》不在简上..."
他抓起少年手指按在自己咽喉。当气息通过声带振动时,阿卯惊觉那频率与渭河石鱼眼里的龟甲纹路完全一致!
窟外风雪咆哮,叶尘的石化左臂突然抬起,在冰壁上刻下终章:
"石人开目日,简灰复燃时。"
大雪封山,一辆破旧的牛车缓缓驶出陇西地界。
阿卯裹着羊皮袄,不时回头查看车板上的叶尘——青灰色的石化已经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唯有右眼和右手还保留着血肉之躯。牛车每颠簸一次,就有细小的石屑从叶尘身上剥落,在车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师傅,前面就是陈留。"阿卯抹去胡须上的冰碴,"咱们找医师..."
"去...博浪沙..."叶尘的声音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的,右手艰难地抬起,指向东南方。那只手心里,青莲烙印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腊月的博浪沙,朔风卷着黄河水沫扑打在礁石上。
叶尘被安置在一处渔家草棚里,石化已经蔓延到了下颌。阿卯按他指示,每日午时用骨笛吹奏《黍离》的变调。第三日黄昏,海浪里走出个披蓑衣的瘦高男子。
"音律不对。"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黍离》该这么吹。"
他从怀中掏出支玉笛,吹出的旋律让叶尘石化躯壳微微震颤。阿卯瞪大眼睛——这调子竟与渭河石鱼眼中的纹路完全契合!
"张..."叶尘的喉结滚动,"张..."
"叫我沧海客罢。"男子收起玉笛,从鱼篓里倒出几枚刻着星图的龟甲,"你要的东西。"
正月十八,驰道戒严。
叶尘被藏在芦苇荡里,透过缝隙看见浩荡的仪仗队。六匹纯黑骏马拉着青铜轺车,车盖垂下的玄色纁裳上,金线绣的玄鸟纹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那就是始皇帝?"阿卯小声问。
沧海客按住少年肩膀:"噤声!"
突然,叶尘的石化左臂剧烈抖动起来。他挣扎着用右手扒开胸前衣物——青莲烙印正在灼烧,皮肤下浮现出微缩的咸阳地宫图,与渭河龟甲上的纹路渐渐重合。
"原来如此..."沧海客瞳孔骤缩,"地宫是倒置的北斗..."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从山崖呼啸而下!
巨石砸中车队中央的备用轺车,木屑与青铜碎片四溅。
"有刺客!"卫队的吼声撕破长空。
混乱中,沧海客拽着阿卯潜入河汊。叶尘留在原地,看见一个白影从崖壁猿跃而下,轻巧地掠过惊慌的卫队,转瞬消失在桑林深处——那身法不像人类,倒似传说中会腾挪的墨家机关术。
"不是他..."叶尘喃喃自语。石化已经侵蚀了声带,这句话只能化作喉间的震颤。但奇异的是,当那辆被砸碎的副车燃起大火时,他胸前的青莲纹突然冷却下来。
焦糊味里混着一缕异香——是焚烧某种特殊竹简的气味。
三更时分,沧海客独自返回。
"计划有变。"他摊开掌心,露出半枚烧焦的玉璜,"车队里藏着焚书案的真相。"
叶尘用尚能活动的右手食指,在沙地上划出三个字:"李斯?"
"不止。"沧海客望向星空,"焚书令背后,是场持续百年的文字战争。"
他忽然拔出匕首,割开叶尘右腕皮肤。涌出的鲜血没有落地,反而悬浮成珠,在空中组成《乐经》的音符。
"记住这个频率。"他将玉笛抵在叶尘完好的右耳上,"当石人完全睁目时..."
笛声穿透夜幕,叶尘的石化左眼突然剥落一片硬壳,露出底下金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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