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个发了狂的疯子,把整个黑石岭矿场捶打得摇摇欲坠。雨水不是滴落,是砸下来的,像无数冰冷的石子,抽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震得人脑仁生疼。探照灯的光柱在狂暴的雨幕里徒劳地劈砍,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泥石,沿着陡峭的开采面奔腾而下,如同无数条愤怒的土黄色巨蟒,嘶吼着吞噬一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岩石内部被水浸泡后散逸出的、濒临崩溃的死亡气息。
“林野!快!这边顶不住了!”工友小陈嘶哑的吼叫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山体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他指着上方一段刚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不断簌簌掉着碎石渣的岩壁,脸色惨白如纸。
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心沉得像坠了块铅。那岩壁,像一张被水泡胀的纸,随时要撕裂。我冲小陈吼:“撤!快往下撤!别管设备了!”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头顶那令人不安的呻吟声陡然拔高,变成一种刺耳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断裂声——“咔嚓!轰隆隆——!”
不是一块石头,是整片山壁!它挣脱了束缚,裹挟着万吨泥水和无数大小石块,形成一道死亡的瀑布,朝着我们所在的位置,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倾泻而下!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巨大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小陈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僵在原地,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瞳孔里只剩下那片急速放大的、翻滚的死亡阴影。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权衡,没有思考。身体像被另一股更原始的力量猛地弹射出去。我扑向小陈,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撞开,推向旁边一处相对凹陷的岩体拐角。
“躲开——!”我的吼声被淹没在巨石滚落的轰鸣里。
就在推开小陈的同一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山岳般的巨力狠狠砸在我的左半边身体上。不是疼痛,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被万吨力量瞬间碾碎的触感。像被一座高速行驶的山峰正面撞中。我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肌肉纤维被强行撕扯开来的、令人牙酸的闷响。视野被一片飞溅的泥水和刺目的猩红彻底占据。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抛飞出去,像一片被狂风吹断的叶子。身体在空中翻滚,最后重重砸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沉入无底的冰窟。最后残留的感觉,是左肩以下,那令人窒息的、彻底的、可怕的虚无。
……
意识像沉船被打捞,一点点浮出黑暗冰冷的海面。最先感知到的,是光。惨白、恒定、毫无温度的白炽灯光,霸道地刺穿眼皮。然后是声音:隔壁病床压抑的呻吟,走廊里手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单调滚动,还有远处隐约的、模糊不清的广播。最后,是气味。浓烈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药膏的古怪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铁锈味,固执地萦绕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我试着动了一下。
一股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从左肩的位置炸开!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狠狠扎进神经深处,再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我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本能地、带着恐惧,投向剧痛的源头——
左肩以下,本该是手臂的地方,被厚厚的、雪白的纱布包裹着,像一段突兀的、被斩断的树桩,僵硬地固定在胸前。纱布的边缘,隐隐透出一种干涸的、绝望的暗褐色。那里,空了。彻底地空了。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虚无感,猛地攫住了心脏。
“呃……”一声痛苦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
“小林?林野!你醒了?!”一个身影慌忙凑到床边,是工友小陈。他脸上还带着淤青和擦伤,眼睛红肿,写满了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愧疚。“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们了!”
三天……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水……”小陈立刻会意,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小心地凑到我干裂的唇边。温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火气。
病房门被推开了。不是医生护士。进来的是矿上安全科的副科长王德发,还有矿办的一个年轻干事小李。王德发脸上挂着一贯的、带着点疏离的关切,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林野同志,醒啦?感觉怎么样?”王德发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矿领导很关心你,特意让我们过来看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小李则显得有些局促,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空荡荡的左肩。
“王……科……”我费力地挤出两个字,目光却死死盯住他手里的文件袋。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悄悄爬上脊背。
王德发脸上的关切似乎更“真挚”了几分,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在凳子上,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搓了搓手,用一种带着沉重和“体谅”的语气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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