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维修间，白炽灯泡如同一只疲惫却固执的独眼，将昏黄而刺眼的光芒泼洒下来。光束中，无数尘埃像被惊扰的精灵，浮游、闪烁，织成一张细密的、流动的光网。林野佝偻着背，坐在冰冷的工作台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疲惫地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镜片上，清晰地倒映着探伤仪电池仓内部那片幽暗而神秘的空间，仿佛一个等待被解开的微型谜题。
他手中的镊子尖端，此刻正悬停在电池仓上方，保持着拆解的姿势。金属尖端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短暂而冰冷的弧光，如同流星掠过夜空，那冷硬的轨迹却在他的镜片上，刻下了一道道不容置疑的痕迹。
这是他今晚从那台报废的K78-237专用探伤仪上拆下的第三块电池。前两块电池的负极板，在拆解之后，都向他揭示了惊人相似的异常——在极细微的角落，存在着一些难以察觉的灼烧痕迹，如同被某种精密的高温利器蚀刻过，留下了一种不自然的、带着金属焦糊味的诡异图案。当时，一种莫名的警觉就在他心头掠过，像一根细小的刺。但此刻，当他真正面对第三块电池的内部时，那种不安感，如同冰冷而粘稠的潮水，悄然漫过他的脚踝，开始慢慢淹没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寒意。
“咔嗒。”
微型螺丝刀转动的声音，在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尘埃落定的维修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诡谲的节奏感。随着最后一颗固定钉被卸下，电池外壳那厚重的塑料外壳被他轻轻一掰，便“啪”地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口子。内部露出的景象，让林野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应该只有铅酸物质填充的负极板，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违背常识的构造。在原本该平整的铅合金板上，竟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陶瓷基片，表面密布着细如发丝、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金属栅线，如同某种微型电路板的纹路。这绝不是常规电池的组成部分，这更像是某种精心伪装的微型“心脏”，一种他从未在任何电池规格书、任何技术文献中见过的东西。
林野的心跳陡然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块冰冷的电池，能闻到一丝极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那是高压电离空气才会散发的特殊气味。他猛地想起上周在《应用物理学报》上匆匆扫过的那篇论文，关于微型温差发电机在密闭空间里的隐蔽供能技术。难道说，这块看似普通的电池内部，竟藏着一个微型的、持续运转的发电机？
指尖刚触碰到那细密的栅线，桌上的万用表指针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开路电压0.37V，闭合回路后电流稳定在12mA。这个数值不算大，但对于维持某些低功耗模块的待机状态，却绰绰有余。林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起三天前在161章的日志里发现的那个异常：本该在夜间休眠的射频模块，每天却诡异地消耗着0.15mAh的电量，而这个数值，正好与这块微型温差发电机的理论输出值完美吻合。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当他用红外测温枪扫过电池仓时，负极板表面的温度竟然比周围环境高出3.2℃——而刘成的审批系统日志显示，他今天已经签署了12份文件。
“叮——”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是张主任的消息：“省厅检查提前到明天，所有设备必须显示‘最佳状态’。”林野盯着屏幕上的字，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如同有蛇在游走。他忽然意识到，这温差发电器的触发条件，或许就和刘成的签署次数息息相关——每天12次签字，对应12小时的待机供电，刚好覆盖了射频模块进行夜间数据回传的时段。
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林野没关严的窗户漏进一阵穿堂风，带着夜露的微凉。他下意识伸手去关窗，指尖无意中碰到电池仓的瞬间，负极板表面的温度骤然升高。桌上的万用表疯狂地跳动起来：45℃…52℃…68℃…电流值也从12mA飙升至23mA，电池外壳上那个“K78-237”的钢印，竟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开始微微扭曲、变形。
“能量转化效率与伤损程度成正比…”他想起技术文档里那些模糊不清、语焉不详的记录，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兰星线事故时，K78-237钢轨的核伤深度是0.8mm，当时探伤仪的射频模块异常待机了整整14小时——那天的温差发电机，是不是也在疯狂地、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更恐怖的发现接踵而至，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将他推向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深渊。他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电池的循环寿命：新电池标称500次充放电，而这块拆解下来的电池，仅仅使用了217次，其内部电阻却惊人地增加了37%。而在电池仓那个不显眼的夹层里，他翻找到半张被强力胶水粘住的检测报告，日期赫然是去年12月——“第37次审批文件油墨厚度：0.12mm，对应温差发电机老化速率系数：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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