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后退半步，目光死死盯住脚下的钢轨。就在他刚才蹲守的位置，裂纹附近的钢轨表面，腾起了一缕淡白色的烟雾。那烟雾起初细微，很快就变得浓密，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在月光下如同幽灵般缭绕。那是量子点阵列内置的自毁程序被触发后，释放出的氢氟酸在腐蚀金属！白雾里，隐约浮现出一些扭曲的暗纹，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号，在金属表面留下烙印。
林野眯起眼，透过护目镜上凝结的薄薄一层水汽，努力想看清那烟雾勾勒出的形状。夜风拂过，白雾微微散开，终于，那符号的轮廓清晰起来——一个希腊字母，巨大的、扭曲的OMEGA。
“操！”这个粗鲁的脏字从林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绝望的无力感。他猛地踹翻脚边那个装满工具的金属箱，箱子翻倒在地，里面的扳手、螺丝刀等工具噼里啪啦地砸在枕木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叮当乱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探伤仪数据呢？4700Hz特征峰呢？”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快给我数据！”
“衰减……衰减42.7%。”小周的声音隔着耳麦传来，带着明显的哭腔，哽咽得不成样子。“林工……这个衰减值……和三个月前兰星线事故后的数据……下降值……一模一样……”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两只小鼓在疯狂擂动。三个月前，兰星线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列车脱轨事故，官方的通报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钢轨疲劳裂纹引发”。当时，林野就是带着这台新引进的量子耦合探伤仪去现场勘察的。他清晰地记得，仪器屏幕上那个代表疲劳裂纹共振频率的4700Hz特征峰，强得刺眼，几乎要突破屏幕的限制。那绝对不是自然老化能造成的！可最终，调查结论还是定格在了“钢轨老化”。
而现在，就在他眼前，那个本该是救命稻草的4700Hz特征峰，正在被汹涌的退相干噪声无情地淹没，就像一个被按进泥潭的哨兵，只能发出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呜咽。它正在消失，消失在这片灰白的迷雾之中。
“启动微波相干维持！”林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抹了一把脸上混杂着汗水与道砟灰的混合物，手指在探伤仪侧面那些复杂的按钮上急促地摸索。终于，他找到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面标注着“量子相干增强”。
“4700MHz，匹配电子自旋共振频率！”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咔哒”一声轻响，电流声骤然升高，充满了耳麦，也充满了林野的耳朵。探伤仪顶部的那个原本黯淡的微波发射器，此刻亮起了一团刺眼的红光，像一只突然在黑暗中睁开的、充满警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那片危机四伏的钢轨。
林野死死地盯着探伤仪屏幕，呼吸几乎停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着屏幕上那条原本陡峭攀升、如同悬崖峭壁般的退相干率曲线，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它……它动了吗？
终于，在那曲线即将触及100%的临界点时，它猛地顿住了！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奇迹发生了。它竟然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姿态，像被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拽着，从悬崖边缘一点点地往下掉！
90%……85%……80%……
曲线下降的速度快得惊人，甚至带上了几分戏剧性的色彩。探伤仪发出尖锐的提示音，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却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灰白色的量子点阵列，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重新泛起了蓝光。这次的幽蓝，不再像刚才那样柔和而模糊，而是多了几分锐利，几分锋芒，像是手术刀划开层层叠叠的迷雾，直抵病灶的核心。
林野凑近了些，几乎要将鼻子贴在探伤仪的屏幕上。他看到，裂纹尖端的氢氟酸烟雾正在迅速消散，被腐蚀过的钢轨表面露出了更清晰的痕迹。那个OMEGA的字母边缘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酸液，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在字母的中心位置，一道极其细密的裂纹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延伸开来，这道裂纹并非沿着钢轨的纵向或横向发展，而是与钢轨的纵向轴线呈一个大约37度的夹角——这绝对不是自然疲劳裂纹的典型走向！
“找到了……”林野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后怕。他的手指悬在探伤仪的触控屏上，沿着那道细密的裂纹走向缓缓滑动，调取更详细的数据。“1.5Hz的震动频率……和106章记录的一样……”
三个月前，在兰星线事故的检测报告初稿中，他曾记录过一种低频震动干扰，频率大约在1.5Hz左右。当时，他以为是附近建筑工地的打桩机或者重型机械作业引起的，没有太在意，只是简单标注了一下，并注明“待排除干扰源”。可后来，那个工地早就停工了，这种低频震动却从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微弱和难以捕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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