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像一道道无情的伤疤。林野盯着那些光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三个月前。那是一次普通的勘测任务,他和赵叔被临时抽调去西山地块做地质采样。记忆里,赵叔——那个在铁路线上奉献了三十年的老工人,用他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岩芯样本,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小林啊,这地儿不对劲。”赵叔当时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一个可怕的秘密,“你看这断层走向,跟活的一样,分明是活动带。他们要是敢在这儿建高楼……”
后来的事,林野记得一清二楚。他们提交的报告确实标明了地震风险,但最终呈现在上层的版本,却被悄无声息地“修改”了。他曾为此找到技术部主任张明,得到的不是解释,而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和赤裸裸的威胁。
“不想干就滚蛋!知道这项目背后是谁吗?段长的小舅子!你算老几?”
而现在,那个曾经耀武扬威的张明,已经在冰冷的手铐里了。林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意。正义?或许迟到了,但终究没有缺席。只是,代价未免太大了,大到了让人心碎。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挪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是赵叔!老人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原本就稀疏的头发更显凌乱,脸上新添了几道深刻的皱纹,像刻刀刻下的沟壑,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小林……他们说你醒了……”赵叔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木头,眼里却闪着泪光。
“赵叔!”林野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按回了床上,“您怎么……”
“我来看看你,就……就来看看。”赵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几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刚洗的,你最爱吃的。”
林野注意到老人右手上缠着绷带,边缘有些凌乱。“您的手……”
“小伤,不算什么。”赵叔轻描淡写地摆摆手,但林野知道,那远不止“小伤”那么简单。他看到了老人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悲痛。
“其他人……小李他们……”林野不敢问完,怕那个答案会再次击垮他。
赵叔低下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苹果,像在摩挲着什么宝贝。“十七个……找到十六个……都没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从地底传来的回音,“小李那孩子……才二十二岁……”
病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林野感到一阵尖锐的痛苦刺穿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十七个工友,十七个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而这一切,很可能,就是源于那份被篡改的、被掩盖的环评报告。
“赵叔,您看这个。”林野不再隐瞒,将那份报告递到老人面前。
赵叔戴上老花镜,颤抖着手翻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变成了铁青。“这帮畜生……”他咬牙切齿,声音因愤怒而变形,“他们明明知道……”
“我今天收到的,匿名寄来的。”林野压低声音,像怕被什么怪物听见,“段长他们已经被抓了。”
“贪污被抓,那杀人呢?”赵叔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报告上签字的每个人都该下地狱!”
林野示意他小声点,病房外可能还有耳目。“集团正在‘清洗’数据,想把一切都抹掉。我们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赵叔沉思了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林野。“差点忘了……工伤赔偿下来了。三十年,十七万。”他苦笑,“他们说我肺上的阴影‘不够严重’,只算三级伤残。”
林野胸口一阵刺痛。赵叔在粉尘弥漫的环境里工作了整整三十年,那些肉眼看不见的金属颗粒,每天都在蚕食着他的生命。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精算师,却能用冰冷的公式,计算出这一切值多少钱。
“这不公平……”林野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公平?”赵叔摇摇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悲凉的笑,“小林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只有……”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叶都咳出来。直到他掏出手帕捂住嘴,剧烈地颤抖着。当手帕拿开时,上面赫然沾着鲜红的血迹。
“赵叔!”林野惊恐地按响呼叫铃。
“没事……老毛病了。”赵叔迅速收起手帕,强装镇定,但苍白的脸上,汗水已经浸湿了鬓角,“听着,小林,你现在手上有这份报告,很危险。那些人为了掩盖真相,什么都干得出来。”
护士匆匆赶来,赵叔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等护士离开后,他凑近林野,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侄子在地质局档案室工作。如果你需要原始勘测数据……他也许能帮忙。”
林野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亮。这正是他需要的!原始数据与这份伪造的报告进行对比,将是最致命、最有力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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