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指尖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用那发颤的指尖触碰到那张揉得皱巴巴、边角几近断裂的考核单。那纸张粗糙的触感,仿佛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湿冷的苦楚,从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他喉咙发紧,最终只是默默地,将那张承载着失落的纸片递到了赵叔面前。
赵叔的目光落在那张单子上,不过是一瞬,那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尖,冷飕飕地划过。他嘴角猛地一撇,仿佛要把自己对这世道的所有不满都撇掉。下一秒,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刺破空气:“上个月,我漏检了一处伤损,扣了五百块血汗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被剥光了尊严的疲惫,“后来?后来技术科鉴定,那是新出现的裂纹,连那台先进的探伤仪都他妈的没测出来!”
赵叔“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搪瓷碗重重搁在床头柜上,腾出一只手。那只略显粗糙、关节处却带着金属冷光的义肢,开始“咚咚咚”地敲击着床沿。那声音沉闷、滞涩,像一颗颗敲在人心上的鼓点,单调而又令人心烦意乱。“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冤枉的,还要扣我的钱吗?”
林野的头深深埋下,仿佛想把自己藏进那片无形的阴影里。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又干又涩,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他的头摇了摇,那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在对抗着某种巨大的、无形的阻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正在变得粘稠,如同凝固的墨汁,一点点挤压过来,将呼吸的空间都剥夺殆尽,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都是因为段里给车间下了死命令!”赵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划破了凝滞的空气。他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火星猛地窜起,烧毁了往日的浑噩,此刻正闪烁着一种洞悉了所有肮脏内幕的、冰冷的火焰。那火焰里,满是令人心惊的讽刺,仿佛在嘲笑这荒诞的世道。“每月,必须查处至少二十起违章!听明白了没有?二十起!少一起都不行!” 那语气里的强硬,像一根根冰冷的钉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他冷笑起来,那笑声比之前的冷笑更加刺骨:“在这儿,考核不是为了安全,安全?那是个遮羞布,是个幌子!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是让领导们多拿奖金的数字!是他们的政绩!我们的安全,我们的血汗,不过是他们向上爬的垫脚石!”
第二天清晨,熹微的晨光刚给大地镀上一层薄金,林野却无心欣赏。他脚步沉重地走向公示栏,像走向一个早已知晓却仍要面对的审判台。新贴出的《安全绩效考核办法》像一块突兀的补丁,刺眼地粘在那里。修改的内容用加粗的字体标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更像是几把寒光凛凛的利剑,悬在了每一个工人的头顶,随时准备落下:
【迟到/早退处罚标准】
10分钟以内:200分/次
10-30分钟:1500分/次
30分钟以上:3000分/次并停工学习
旁边,那份红头文件《关于进一步加强安全管理考核的通知》像一团突兀的火焰,骤然跃入眼帘,灼得人心里发慌。文件上那鲜红的印章,仿佛是凝固的血,盖得郑重其事;而落款处张副局长的签名,更是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像刻刀般深深凿进纸张,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攫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胸口被一块骤然坠落的、浸透了苦涩河水的巨石狠狠砸中,那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闷得他肺叶都像被死死攥住,几乎透不过气,眼前瞬间被一片混沌的黑暗笼罩,连视线都跟着发黑。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点戏谑撞了过来:“嘿,看什么呢?这么魂不守舍的,魂儿都快飞到云彩上去追野鹤了吧?”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自身后飘来。林野浑身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头。张明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像藏了针。他手里把玩着车钥匙,金属片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声,在这份肃穆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轻佻。
张明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身上那套工装簇新得能照见人影,料子明显比车间里那些沾满油污、磨得发白的工作服上了一个档次,熨烫得一丝不苟,笔挺得像是能站起来的钢板。最惹眼的,还是他胸前那枚金灿灿的“青年岗位能手”徽章,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一枚勋章,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优秀”,却又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炫耀,仿佛在提醒所有人,他与这里,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他凑近公示栏,故意放慢语速,用一种近乎炫耀的、故作认真的腔调念着新规定:“新规定挺人性化吧?”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得意,“要我说啊,还罚轻了!这种不守纪律的,直接开除最好,省得影响我们先进集体的荣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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