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抹惨白的月光,像是被揉碎了的银箔,吝啬地洒在两条冰冷的铁轨上。它固执地向前流淌,仿佛一条虚幻的、冰凉的银色河床,映照着深夜里沉寂的一切。远处,夜班火车那撕心裂肺的汽笛声终于刺破了夜的帷幕,它呜咽着、挣扎着传来,那声音悠长而空洞,像一声来自地底的叹息,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茫然,投向那扇布满污渍的玻璃窗。窗上,映出的倒影模糊不清,是他自己——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那身藏蓝色的工服,是他日复一日的战袍,领口处早已被无数次的浆洗揉搓得近乎透明,边缘更是毛糙地卷起,像干裂的嘴唇,诉说着磨损与无奈。锁骨下方,那道去年实习时被崩飞的钢筋划开的旧疤,此刻在薄薄的布料下隐隐透出暗红的轮廓,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提醒着他曾经的不慎与疼痛。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穿过松软的枕头,探入那个硬邦邦的枕套深处。那里,是他藏匿的秘密——一叠粗糙的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那是《线路工资格证备考资料》。纸张的触感粗糙而真实,像他此刻的生活,硌得人心慌。
HR那句“证书是铁饭碗”的蛊惑,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魔力。可此刻,那句话却不再甜蜜,反而像一把生满红锈的沉重铁锁,冰冷的锁芯正“咔哒”作响,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它似乎要将他这尚算年轻的身体,连同那一点点残存的、对未来的希冀,一同死死钉在这名为“稳定”的巨大幻觉祭坛上,让他无处可逃,也无力挣脱。月光依旧惨白,铁轨依旧冰冷,而他,被牢牢地困在了这深夜的寂静与迷茫之中。
赵叔的腰弯得像张拉满的弓,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他胸腔深处炸开,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撕裂空气,震得他单薄的身躯都在颤抖,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剧烈的震动揉碎了,重新抛洒出来。他踉踉跄跄地挪向门口,那衰老而沉重的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截被遗弃在风里的枯木,每一步都带着沉闷的锈迹。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他嶙峋的肩胛骨狠狠撞在了冰冷的铁门框上,撞得他整个人一晃。
他吃力地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声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头也没回,他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狠狠摩擦着死寂的空气:“明早……还得跟着陈大奎那阎王去‘复检’吧?”他的声音里混杂着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烦躁,“记着,把工服那几颗破扣子,都给老子缝紧实点!”他顿了顿,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上个月,小王那傻小子,就他妈因为一颗纽扣松了!吊儿郎当的样儿,被陈大奎那狗日的逮个正着!一张单子,扣了200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甘和怒火,“说是啥?‘影响工区光辉形象’!操他娘的!这破规矩!”
他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嗬”的怪响,像是咳,又像是气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话没说完,生锈的合页发出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吱呀——”,门扇猛地合拢,仿佛合上了一个衰老灵魂最后一点浑浊的气息,将他与这间宿舍彻底隔绝。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同一瞬间,头顶那盏早已摇摇欲坠、闪烁了一整晚的灯泡,猛地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啪”地一暗,彻底熄灭了。最后一丝昏黄的光线如同濒死的萤火,瞬间湮灭。浓稠如墨的黑暗如同有形的潮水,轰然灌满了这狭窄逼仄的宿舍,迅速吞噬了桌角模糊的轮廓,吞噬了铁床冰冷的线条,也吞噬了桌上摊开的那本账本——那本承载着数字幻梦、如今却显得无比渺茫的账本。黑暗里,只剩下尘埃在若有若无的气流中,无声地飘荡。
林野僵在黑暗里,冰冷的空气像水一样包裹着他。几秒钟死寂的适应后,他缓缓地、摸索着将手伸进裤兜深处。指尖触到一点冰凉的坚硬。他把它掏出来,攥在掌心。那是一根今天下午从劳保用品堆里“顺”出来的缝衣针。针体细长,顶端一点寒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也顽强地凝聚着一星微弱的光点。他紧紧攥着它,粗糙的指腹感受着针尖那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刺痛感,一下,又一下,如同微弱的电流持续不断地刺入麻木的神经。好的,我们来为这段文字增添一些色彩和力量:
这原本,不过是预备用来对付那双被雨水彻底泡烂、鞋底几乎脱胶、早已沦为一堆湿透破布的劳保鞋的。可此刻,这根细小的金属物件,却在他汗湿的掌心里,竟像一头从沉睡中惊醒的野兽,滚烫得灼人,沉重得几乎要将他的掌纹都烙穿,仿佛要将他的生命线都烫出焦痕。它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工具,分明化作了淬过火、渴望舔舐血腥的微型匕首,只待一个指令,便要破鞘而出,划破这沉闷的空气。
而那一点微光,就悬在他的指尖,于这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夜色里,固执地、无声地亮着,像黑暗深处唯一一双窥视的眼睛,又像一枚即将引爆的引信,悬而未决,每一秒都紧绷着死亡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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