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带着消毒水和廉价香薰块混合气味的“优秀学员”证书,被林野随手塞进背包最底层时,并未能如他所愿,成为一块能在铁源工务段这片土地上铺路的垫脚石。它像一片枯叶,在培训中心那间永远弥漫着陈年灰尘与廉价消毒水味道的教室里,随着其他同样毫无价值的培训材料,一同被遗忘在角落,直到背包被塞进拥挤的通勤车厢,又被挤到不知何处。那份证书的存在感,比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薰味还要淡薄。
培训结束的兴奋感,如同投入冰冷湖水的热铁,迅速冷却,并在铁源工务段劳人科那间烟雾缭绕、空气中混杂着尼古丁、茶叶末和旧纸张霉味的办公室里,被彻底碾碎。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老式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投下惨白的光晕。
分配结果就像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从林野的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将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老人科的张干事,是一个面容松弛、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他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叼着半截已经烧得焦黄的香烟,那烟雾从他的嘴角缓缓升腾,仿佛是他内心冷漠的外化表现。
张干事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那只沾满了茶渍和油污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面前那叠厚厚的名单上划拉着。每一个名字在他的指尖滑过,都像是被他随意丢弃的垃圾一般,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当他念出那些名字时,声音平淡而冷漠,就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无法更改的命运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刘志,去AK维修47车间。”
这话一出口,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那个素来油滑的班长脸上的肌肉立刻活络起来,瞬间堆砌出满脸讨好的笑容,活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向日葵。他甚至还故作姿态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镜片蒙着层薄雾,模糊得仿佛能映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47车间!”这三个字,在刘志心里,简直比黄金还亮堂。那是干轨道精调、精细打磨的“技术尖兵”窝,活儿是累点,可那技术含量,啧啧,简直是手艺人的圣地,不是普通车间能比的。关键是,环境还好,敞亮干净,没那呛人的尘土,是块实实在在的“香饽饽”,谁去了,别人都得眼红三分。
此刻,刘志那双平时总透着点算计的“小眼睛”,却像是突然被阳光刺穿云层,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光芒,亮得几乎要滴出蜜来。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未来——在空调房里,电脑屏幕泛着柔和的光,他的指尖轻点,那些复杂的轨道参数就像听话的孩子,乖乖排好队。一想到这,他心里就跟灌了蜜似的,甜得发颤。
他偷偷地、极其隐蔽地用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站着的林野,那眼神,像是淬了冰的刀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又锋利无比的嘲弄。仿佛在说:嘿,瞧好吧你!这就是命运的剧本,咱俩,注定不一样!
“赵刚,分去了沿线车间——寒江城北站工区。”
工长班委赵刚接到这个消息时,嘴角那抹笑意几乎是瞬间就爬满了整张脸,像朵开得有些张扬的喇叭花。他咧开嘴,露出的一口牙齿,被常年烟熏火燎染上了一层黄褐色的斑驳,在略显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眼。
“沿线车间?”赵刚心里嗤笑一声,这名字听着挺唬人,仿佛要去荒郊野岭风餐露宿。可转念一想,嘿,寒江城北站工区!那地方在市区边上,出门就是人烟,跟什么真正的‘沿线’压根儿不搭边!
他心里那杆秤立马就倾斜了:巡线检修是免不了,但比起那些成天跟冰冷的钢轨、脏兮兮的道砟死磕的重点维修车间,这活儿简直不叫个事儿。强度?那得打个大大的折扣!关键是,生活便利啊!手机信号满格,随时随地连得上网;水电供应那叫一个稳定,冬天暖气能把人烘出油来。这哪是车间,这简直是给那些有点门路,或者干脆就是不想在基层滚泥巴的人,提前圈好的“黄金坑”!
赵刚越想越美,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周末回家的温馨小品,晚上手机一点,各式外卖就送到工棚门口,甚至还能摸黑溜去网吧,跟兄弟们“杀两把”,感受一下虚拟世界的快意。他斜眼瞅了瞅不远处正在整理资料的林野,故意用下巴朝他那边努了努,那眼神里满是“过来人”的优越感,仿佛在说:“看见没?这才叫现实,小子,学着点!”
阿达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体格壮实,一身腱子肉,对体力活似乎有种天生的适应性。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去哪里都一样。但林野心里咯噔一下,重点二车间,那是工务段出了名的“铁人车间”,专啃最硬的骨头——大修换轨、路基翻浆冒泥整治、大型病害处理,纯纯的体力活地狱。阿达克这体格去那儿,估计能吃得开,但也肯定会被榨干最后一滴油。林野想起培训时阿达克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心里有些替他担心,又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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