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破执’‘明理’的方法,弟子听闻了,然而‘见性’一事,如同在太虚中捕捉风,应当如何着力?又世人痴于‘长生’‘永固’,如秦始皇求仙问道,隋炀帝修筑宫苑,这种痴念最为坚固,如何破除?”
先生引我到窗前,指着梅枝上的残雪说:“你看这雪,落在花上则洁白,落在土中则湿润,何曾有‘永恒存在’的雪?秦始皇的痴,在于‘执着有’;隋炀帝的痴,在于‘执着成’。见性的关键,在于观照‘无常’。从前达摩面壁九年,观照‘心外无物’;傅大士倚着松树,忽然领悟‘山河大地,全都显露着法王的身相’。观照无常如同剥笋,层层剥去,自然得见笋心。你若看见富贵如同朝露,功名如同飘蓬,恩爱如同梦幻,还有什么可执着的?《圆觉经》说‘一切众生从无始以来,因妄想而执着实有,不能证得常住真心、性净明体,误用各种妄想,这些妄想不真实,所以才有轮回’,轮回即是痴的果报。”
先生又指着庭院中的老梅说:“这梅树已有百年,花开花落,枝干常年存在,然而枝干也并非永恒,春雨来时则润泽,秋霜降时则枯槁。世人痴于‘自我’,如同认定梅花的落瓣是永恒;智者知道‘自我’如同梅花的影子,随外物显现形态,本无实体。从前张载说‘活着时,我顺应世事;死亡时,我安宁归息’,这并非消极,而是知道‘痴’在于‘强行挽留’,‘悟’在于‘顺应变化’。”
我说:“先生说‘顺应变化’,请问与‘放任自流’有何不同?又如果遇到痴人说梦,如同井蛙谈论大海,应当如何应对?”
先生取来炉中的炭烬给我看:“这炭燃烧时是火,熄灭时是灰,如果说‘火灭了就什么都没有’,是痴;如果说‘火本来就自有永有’,也是痴。顺应变化并非放任自流,如同园丁修剪枝条,顺应植物的天性而除去芜杂。对痴人说梦,应当学习庞蕴居士‘神通与妙用,就在于运水与搬柴’,以日常生活示现大道,如同用梅枝吸引蝴蝶,不必等待言说。从前赵州问南泉‘什么是道’,南泉说‘平常心就是道’,赵州问‘可以趋向追求吗’,南泉说‘一旦思考拟议就偏离了’,这并非拒绝他人,而是破除对方‘痴求玄妙’的心。”
庭院中暮色渐渐四合,先生点燃蜡烛,焚烧梅蕊,青烟袅袅升腾。先生在纸上书写“痴”字,拆解道:“‘痴’字从‘疒’从‘知’,意为‘知见生了病’,并非真的无知,而是‘知见不正确’。”又书写“智”字说:“‘智’字从‘知’从‘日’,意为‘知见如同日光’,能照亮万物而不滞留。”《心经》说“没有无明,也没有无明的灭尽”,大概是说‘痴’本无实体,如同梦中生病,醒来则病愈。从前憨山大师住在曹溪,有僧人问‘什么是佛’,大师说‘等你一口吸尽西江水,就向你说’,这既非回答又非不回答,乃是击碎对方‘痴求答案’的执着。”
我再次拜谢说:“先生以冰棱比喻痴结,以镜光比喻心明,使弟子知道痴并非实有,乃是无明所幻化,止息痴念如同融冰见水,磨镜显光。从今往后,当效仿老梅历经风雪,虽然枝柯盘曲,花心却朝向春天,不让痴云遮蔽这本自光明的心地。”
先生点头,取过残卷再次诵读:“‘这时大慧菩萨摩诃萨,承蒙佛的威神之力,又对佛说:世尊,如世尊所说,由种种习气、种种取相,妄想得以生起。世尊,究竟是什么习气、什么取相,使妄想生起?’”此时雪粒再次飘落,打在窗棂上如同碎玉,与经声相和,恍惚听闻万壑松风,从天外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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