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裹着湿冷的水汽漫过堤岸,顾承砚的呢子大衣后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雕着缠枝莲的银怀表——是苏若雪前日塞给他的,说走夜路时听听滴答声安心。
此时表盖未合,金属齿轮的轻响混着青鸟急促的马蹄声,在他耳中敲出紧密的鼓点。
"少东家!"青鸟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溅起的泥点落在顾承砚鞋尖。
年轻人军大衣下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日军宪兵队今早封了芜湖到汉口的主航道,载重超二十吨的船必须停船登检。
特高课的人正在巡防署调近三年货运清单,专门查'顾氏丙字号'的木箱。"
顾承砚的指尖在掌心轻轻一掐。
前晚他望着货轮消失在江雾里时,便猜到日商不会甘心让"火种"流走,却没料到对方动作这般快——显然有人泄露了转移路线。
他抬眼看向青鸟,后者喉结动了动,低声补了句:"码头陈九昨晚在赌坊说漏了嘴,今早被巡捕房'请'走了。"
"陈九家有个病娘。"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两人身侧,手里攥着本边角泛旧的账册,"他上个月还来织坊预支过药钱。"她的声音轻,但顾承砚听出尾音发颤——这个总把温柔藏在笑里的姑娘,此刻正强压着心疼。
"走。"顾承砚伸手替她拢了拢围巾,转身往织坊后巷的密室走去。
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晨露,他的靴底碾过,发出细碎的声响,"若雪,把你阿娘的《守脉日志》带上。"
密室里,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顾承砚展开长江支流图,指尖顺着汉江、清江、沅水的脉络划过,在"茶峒"二字上顿住:"主航道走不通,只能走支流。
但小船运力有限,三百箱仪器......"
"化整为零。"苏若雪翻开账册,泛黄的纸页间飘出缕极淡的茉莉香——正是《守脉日志》里夹的干花味道。
她指着某页末尾用蝇头小楷写的"春汛三日,茶篓浮江","阿娘二十年前给茶帮算过账,这行暗记是说,春汛涨水时,茶篓能顺着支流漂运。
茶帮的船吃水浅,船帮和舱板都是活动的......"
顾承砚的眼睛亮了。
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图上圈出六个支流交汇点:"拆成三百六十个茶篓,每个装五件仪器。
外层裹陈年普洱,茶篓底刻《归络调》的节拍暗码——当年茶帮的暗号,只有执钥者的后人能听出来。"
"我这就去联络松江码头的老艄公。"青鸟抄起桌上的铜哨,"他们都是当年织坊学徒的孩子,小时候听着《归络调》长大的。"他转身要走,又顿住,"需要带多少人?"
"十二个。"顾承砚指了指图上的"九溪十八涧","每条支流配一个,多了招眼。"他从抽屉里取出个油纸包,"给每人带包茶叶——里面裹着半块绣片,是当年织工们的家传物件。
万一遇检查......"
"明白。"青鸟把油纸包揣进怀里,军大衣下摆扫过桌角的算盘,"今晚子时首班船出发?"
"夜航不点灯,靠岸不靠埠,以蛙鸣为号。"苏若雪翻出块蓝印花布,"我让绣娘在茶篓上缝了同色布标,远看和茶帮的货没两样。"她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暗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阿娘说过,茶篓浮江时,江水会替我们藏起秘密。"
首班船离岸那晚,顾承砚站在江边的老槐树上。
月光被江雾浸得发白,他望着那叶扁舟融进雾里,直到听见远处传来"突突"的马达声——伪警备队的巡逻艇来了。
"靠船!"探照灯的白光刺破江雾,照得艄公的斗笠发亮。
老艄公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盖着上海总商会印鉴的通关文牒:"老总,小的是徽商,给汉口茶行送春茶呢。"他又摸出个油纸包,"孝敬您抽两口。"
巡逻艇上的小队长捏了捏油纸包,眉梢一挑。
他掀开茶篓的竹篾,突然顿住——茶篓夹层里,半块绣着并蒂莲的旧帕子露了出来,边角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他亡母当年给他缝书包的手艺。
"走!"小队长猛地盖上茶篓,转身冲艇上吼,"这船没问题,下一个!"
江雾重新漫上来时,顾承砚从树杈上跳下来。
他摸出怀表,银壳上还留着苏若雪指尖的温度。
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归络调》,是老艄公哼的,走调得厉害,却让他想起密室里苏若雪的话:"阿娘说,《归络调》的每个音符,都是活的。"
"得让更多人听见。"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低声道。
晨雾未散,上海大新公司的顶楼,无线电报务员正调试设备。
桌上摆着张曲谱,《归络调》的工尺谱旁,用红笔标着"午时三刻"四个小字。
大新公司顶楼的无线电室里,顾承砚的指尖在摩尔斯码本上快速跳动。
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里,他能清晰分辨出长江支流上每段《归络调》的变调——第七小节延长半拍是“宜昌关卡增兵”,第三小节突快两拍是“暴雨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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