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傍晚,顾承砚站在账房屋顶,望着赵五的窗户。
暮色里,那扇窗的灯比往日亮得早。
赵五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时而伏案,时而踱步,最后停在床前——他弯腰掀开床板,摸出了那本靛蓝账册。
顾承砚摸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苏若雪的名字。
指针指向戌时三刻,离月上中天还有两个时辰。
后巷的风突然转了方向,裹来若有若无的琴音。
他望着赵五窗纸上的影子,轻声说:"该醒了。"
而此刻的赵五并不知道,当他翻开那本账册的瞬间,后颈的条形码正泛起极淡的青光——像只蛰伏的虫,终于要在月夜里,抖开翅膀。
第七天深夜,赵五炕头的老座钟刚敲过十一下,窗棂外的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
他正对着新账本发怔,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极淡的麻痒——这是每月十五子时前的征兆,可今个月相才刚爬上屋檐,那股子灼烧感却迟迟没来。
"叮铃——"
铜制电话机在八仙桌上炸响,赵五的手在半空中抖了三抖,才攥住那冰凉的听筒。
他摸到藏在桌下的铜烟盒,指甲轻轻划过盒底的凹痕——那是顾承砚昨夜亲手刻的录音键。
"赵账房。"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货可装好了?"
赵五喉结滚动,想起顾承砚说过要"像从前算错账时那样发抖"。
他把听筒贴得更近些,指腹压在烟盒上:"装...装了二十箱高支绢纺,按您说的走陆路——"
"陆路?"对方突然冷笑,"赵先生莫不是老糊涂了?
长江水涨得正凶,汉口码头的日本货轮能靠岸,陆路卡车过得了江?"
赵五后颈的麻痒骤然加剧,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他想起顾承砚在茶盏底画的船锚标记,猛地拔高声音:"是少东家改的!
说日商在陆路设了卡子,要转水路——"
"闭嘴!"对方的呼吸声突然粗重,"你妻子在闸北买的那包桂花糖,可还在油纸上搁着?
你儿子在圣约翰念的洋文,学费可还差十根大黄鱼。"
赵五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日前顾承砚递来的照片——妻子在巷口茶摊剥毛豆,儿子在学堂门口啃糖画,两人头顶都悬着顾苏织坊的靛蓝幌子。
他压着颤音:"我明白...货已装船,航线保密。"
"叮"的一声轻响,是烟盒里的钢丝触发了录音带。
赵五对着听筒刻意咳嗽两声,尾音卡在"保"字上,像被呛着的老账房。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手心里的汗把烟盒都浸得发滑。
后窗传来两下轻叩,青鸟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便消失在夜色里。
顾承砚站在织坊顶楼的阁楼里,月光透过青瓦缝隙落在摊开的上海地图上。
青鸟抱着台美式收音机挤进来,耳机线绕在他手腕上:"信号源锁定了,虹口北四川路27号,招牌是'永明照相馆',但后巷有短波天线。"他指尖戳在地图上,红笔圈出的位置紧挨着日商正金银行。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画下的日商渗透网,此刻27号的红圈,正卡在"纺织业破坏组"和"情报中转站"的交叉点上。"让阿福带弟兄们守住后巷,老周扮成收泔水的在门口晃。"他抽出钢笔在27号旁画了个箭头,"接头人会在子时三刻来取货单,他们要确认赵五的'忠心'。"
青鸟突然笑了:"少东家早算到他们等不及验线?"
"线放得越久,风筝越怕断。"顾承砚把钢笔插回衣襟,"去把苏小姐的留声机搬来,放那曲《平沙落雁》——赵五后颈的虫子,该喂点解药了。"
子时二刻,北四川路的路灯忽明忽暗。
穿藏青长衫的男人缩着脖子溜进永明照相馆,后领露出半枚樱花徽章。
他刚推开玻璃门,门后突然伸出两只铁钳似的手,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上他的口鼻。
阿福从柜台底下钻出来,摸出男人怀里的牛皮纸包——巴掌大的包裹里,微型胶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少东家,胶卷。"青鸟的声音从巷口传来,裹着夜露的湿气。
顾承砚捏着胶卷凑到路灯下,上面的字迹在光晕里显影:"大丰纱厂锅炉图纸、福新面粉厂配电房线路、顾苏织坊新蚕种培育记录..."他的指腹重重压在"顾苏"二字上,"他们要毁的不是货,是根。"
天快亮时,赵五的窗纸透出昏黄的光。
顾承砚推开门,见他正对着算盘发怔。
那枚旧式算盘是顾家用了三代的,枣木框子被手汗浸得发亮,每颗算珠都刻着极小的"顾"字。"赵叔。"他把算盘轻轻搁在桌上,"您从前教我打算盘时说,'上二下五,珠珠要见光'。"
赵五的手指抚过算盘框,突然抓起最右边的算珠——那是他当年教顾承砚时,因为小少爷总把"九上九"拨错,特意磨圆的。"我烧过真账,做过假账..."他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胡琴,"可这把算盘,从来没算错过。"
"您不是在做账,是在织网。"顾承砚指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等网织密了,那些虫子就飞不出去了。"
赵五突然挺直了背。
他翻开新账本,钢笔尖在"民国二十六年四月十七"的日期下顿了顿,写下"今日无错账"。
墨迹未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页脚画了个蚕茧——圆滚滚的茧心,有一道极细的线正在溶解,像被温水泡开的墨。
后巷传来第一声鸡啼。
顾承砚站在院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苏若雪捧着青瓷药罐从厨房出来,药香混着槐花香漫过来:"赵叔的解药要趁热喝。"她的目光扫过赵五的窗户,又落在顾承砚攥着的胶卷上,"他们要毁根,我们便让根扎得更深些。"
顾承砚把胶卷收进内袋,指尖触到袋底的蚕种——那是他改良的"顾苏一号",正等着明晨撒进蚕房。
"明早,该去拜访位老熟人了。"他望着渐亮的天色,嘴角扬起极淡的笑,"那位总说'商战要讲规矩'的日商大佐,该看看我们的新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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