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的皮鞋后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黄包车夫的吆喝混着江风灌进耳朵时,吴淞口的铁架码头已经撞进视线。
他攥着车把的手背绷起青筋,晨雾里飘来的腐腥比记忆中更浓,像团浸了血的棉花堵在喉咙口。
"停!"他甩下银圆,衣摆扫过船坞边的缆绳桩,鞋跟碾过滩涂上的碎贝壳。
码头上围了圈蓝布衫的巡捕,中间用草席盖着的人形在晨雾里格外刺眼。
苏若雪蹲在草席前,素白袖口沾着泥,正轻轻掀开草席一角——露出的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可那枚磨得发亮的银婚戒顾承砚太熟了,是林德昌上个月特意拿给众人看的,说要补妻子当年没办的婚礼。
"是林叔。"苏若雪的声音发涩,指尖抚过死者袖口翻卷的蓝布,那里绣着半朵被泡得发皱的玉兰花,正是上海商联会的暗记。
顾承砚的膝盖重重磕在泥滩上。
三天前林德昌说收到匿名信,说松本洋行在闸北仓库囤了批掺假棉纱,要拉他去抓现行,转头就失了踪。
当时他还叮嘱林德昌"别急着打草",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样。
"顾少。"法医老陈蹲在另一侧,戴着手套的手按在死者后颈,"您看这儿。"他掀开死者黏着水草的头发,露出块暗紫的淤痕,"颅骨有凹陷性骨折,是钝器击打的。"他翻开死者青灰色的眼睑,"角膜浑浊程度,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天前凌晨——和您说的李管事送假信那晚,差不离。"
顾承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他正和苏若雪在汇丰银行查账,林德昌却在暗巷里被人敲碎了脑袋,再被抛进江里。
对方急着灭口,说明林德昌那晚真的发现了什么。
"这儿有东西。"苏若雪突然低唤。
她捏着死者右襟的衣袋,指尖沾着褐色的水锈,"口袋里卡着纸片。"
顾承砚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镊子,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探进去。
一片染了泥的硬纸被夹出来时,他瞳孔微缩——虽然边角都烂了,但"招商局"三个字的烫金还在,下半截隐约能辨"江宁号"。
"江宁号是跑上海到南通的客轮,三天前傍晚五点开船。"苏若雪从随身的牛皮袋里摸出个小本子,快速翻页,"林叔失踪那天下午,我还帮他记过账,他说要去闸北仓库,可闸北到吴淞口......"她突然顿住,"除非他根本没去闸北,而是去了码头。"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巴。
林德昌撕碎的船票为什么会在衣袋里?
是他原本打算坐船离开,却被人截杀?
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误导?
"去招商局,调三天前江宁号的乘客名单。"他扯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尸体,"老陈,麻烦您再仔细查查,有没有其他伤口。"
巡捕房的人应了声跑开,苏若雪则蹲下身,开始整理死者随身的物件:半块缺角的怀表,磨秃了的水笔,还有个油布包——她刚解开绳结,顾承砚就看见里面露出半截褪色的蓝布,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若雪。"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先收着,回绸缎庄再看。"
江风卷着汽笛声扑过来,顾承砚望着被重新盖上草席的尸体,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李慕白不过是条小狼狗,能下死手杀林德昌的,必定是更狠的角色。
而那张江宁号的船票,说不定就是引他们找到狼窝的线头。
苏若雪将油布包塞进怀里时,有片碎布飘出来。
顾承砚弯腰去捡,却见那布角上绣着朵极小的樱花——和松本洋行女秘书衣领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苏若雪的指尖在林德昌的鞋帮上又顿了顿。
草席下的尸体被江水泡得发胀,青灰色的鞋面皱成一团,可她刚才用指甲轻轻一挑,竟摸到了鞋跟内侧有块凸起——像是用胶水粘死的夹层。
"承砚,"她抬头时睫毛上凝着雾珠,"这鞋跟不对。"
顾承砚立刻蹲下来,掏出怀表的细链挑开鞋跟的线脚。
霉味混着腐腥涌出来,一截拇指大小的黑色磁铁"咔嗒"掉在他掌心。
磁铁表面刻着极细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朵被揉碎的樱花。
"微型磁铁。"苏若雪的呼吸突然急促,"我在洋行见过,用来藏密件的——"话音未落,顾承砚已用银镊子撬开磁铁缝隙。
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胶片卷从夹层里滑出,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码头上的巡捕开始收队,老陈用油布裹好尸体抬上板车。
顾承砚捏着胶片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后颈窜起的寒意——林德昌不过是商联会里管账的,怎么会接触到这种密器?
三天前他说要去抓松本洋行掺假棉纱,难不成那是幌子?
"去实验室。"苏若雪突然拽他衣袖,"法租界的福明照相馆,王师傅能显影微缩胶片。"她的指尖还沾着尸体的水锈,却把胶片小心拢在掌心,"现在就去,晚了雨水渗进去,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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