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江水的潮气漫上裤脚时,顾承砚的指节在身侧微微蜷起。
最后那艘载着"凤凰火种"的小木船已融进水天交界处,船尾荡开的涟漪被雾揉碎,像块被泪水洇湿的旧绢。
他望着船影消失的方向又站了三息——足够让江风把后颈新划的伤口吹得发疼,才转身对苏若雪道:"得走了。"
苏若雪正将最后一本加密账册往贴身夹层塞,动作顿了顿。
她指尖在账本封皮上轻轻一叩,那是顾承砚亲手用靛蓝丝线绣的"沪商联"暗纹,此刻正贴着她心口。"日军特高课昨天查封了十六铺码头,"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雾珠,"他们截了三艘往南通的货船,连米袋里的棉花都抖出来查。"
顾承砚喉结动了动。
他早料到这一步——从赵老板在血契上按手印的那一刻,从"火种"开始往西南转移的第一夜,他们就成了日商和汉奸眼里的活靶子。
他摸出块褪色的蓝布帕子,替苏若雪系在发间:"扮成走亲戚的农妇,别让珠钗露出来。"帕子角上还留着去年她染布时溅的朱砂印,此刻被雾水洇开,像朵蔫在晨露里的石榴花。
两人换了粗布短打混入逃难人群时,汉水正泛着浑浊的黄。
顾承砚数着路边被烧得只剩焦木的草棚,第七个棚子前,他突然攥住苏若雪的手腕——前方五十步外,两根挂着膏药旗的木杆横在路口,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军正用刺刀挑开难民的包裹。
"是松井联队的检查站,"他压低声音,喉咙里像塞了把生锈的算盘珠,"上个月在闸北见过他们查粮车。"苏若雪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回握,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她用银簪磨尖的短刃。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江边一排渔船,最后落在第三艘船尾晾着的灰布围裙上。
那是他去年帮船工老周垫付药费时,周婶亲手缝的,围裙右下角补着块月牙形的蓝布,和老周儿子的尿布一个花色。"等我。"他松开苏若雪,往渔船方向挤去。
老周正在舱里补网,抬头见是顾承砚,手一抖扎破了指尖。"顾少?"他慌忙用破布裹住血,"您怎么还没走?"顾承砚蹲下来,捡起块碎网绳在掌心绕圈:"借船,走汉水支流。"老周的瞳孔缩了缩,往船外瞥了眼检查站的方向:"昨晚有两个跑单帮的兄弟...被拖进芦苇荡了。"
"周婶的药钱,我还欠着三十块。"顾承砚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苏州张记的龟苓膏,您儿子上次在染坊偷吃,被若雪逮个正着。"老周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个月小儿子发疹子,是顾承砚派车从租界送来了盘尼西林;想起顾氏绸庄的伙计偷偷往他鱼篓里塞米,说是"陈米快霉了,别糟蹋"。
他抓起船桨往船外一撑:"十分钟后,芦苇荡最密的那个岔口。"
苏若雪在检查站外攥着块冷硬的炊饼,怀里的"孩子"是用旧棉袄裹的竹篓。
她望着日军军靴踩过泥地的声响越来越近,突然弯腰咳嗽起来,指尖掐进掌心——这是顾承砚教她的,真正的逃荒妇人不会直着腰板等检查。
"良民证。"刺刀尖挑起她的下巴。
苏若雪抬起眼,目光扫过那士兵领口的铜扣——二等兵,刚入伍的生瓜蛋子。
她从怀里摸出伪造的登记证,手指故意抖得厉害:"官爷,俺男人上个月...被炮弹炸死了。"竹篓里的"孩子"适时发出"呜呜"声,是她提前录好的婴孩啼哭唱片。
士兵的刺刀垂了垂。
苏若雪看见他耳尖发红,像自家染坊里没染匀的红绸。"走吧。"他用枪托戳了戳她后背。
她低头道谢时,瞥见他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和芦苇荡岔口的淤泥一个颜色。
等两人在芦苇荡找到老周的船时,太阳已爬过江堤。
老周把船划进最密的芦苇丛,折下几枝盖在舱口:"前面有段浅滩,得换小舢板。"顾承砚解开随身的包裹,里面滚出几个粗陶瓶:"这是若雪调的防蚊药,涂在船缝里,别让水虫啃坏了船板。"
船行到长沙码头时,暮色正往青瓦上落。
顾承砚扶苏若雪下船,远远看见茶棚下坐着个戴瓜皮帽的老头——王掌柜的左眼皮跳得厉害,这是他们约定的"有急事"暗号。
"设备到了衡阳,"王掌柜喝了口凉茶,杯底沉着三颗茶梗,"但前天夜里,驻汉口的小刘...被发现死在长江边。"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茶桌缝里,"兜里装着半张运输清单,墨迹还没干。"
顾承砚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他想起小刘上个月在上海码头卸货时,为了护着半箱织机零件,被日商的狗腿子打断了三根肋骨。"还有谁知道运输路线?"他问。
王掌柜摇头:"连我都是三天前才拿到新密语本。"
苏若雪的手按在腰间的账本夹层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残页在发烫,上面记着沪商联近半年的所有往来——采购单、船期、接头人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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