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大厅里,那留声机还在不停地转着,唱针在黑胶唱片上划拉,刺啦刺啦的杂音就没停过。
顾承砚刚把茶盏放下,就听到栈桥上木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一听就知道是护卫队长的牛皮靴子踩的。
“顾先生!”这一嗓子,就跟一块碎砖头砸进平静的水里似的。
顾承砚一抬头,就瞧见对方军帽歪到耳朵后面去了,帽檐上还沾着半片枯树叶。
额角上沾着草屑,随着喘气一上一下地跳,就连领口的铜扣子都崩开了两颗。
他紧紧攥着门框,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城东的桥头失守啦!小日本的前锋都已经进武昌城了!还有啊……赵老板不见了!”
茶盏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脆响。
顾承砚的手指关节抵着桌沿,指腹从木纹里一道旧痕上蹭过。
这旧痕啊,还是上个月赵老板拍桌子的时候砸出来的。
当时赵老板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说:“顾先生的船,我赵某就算把命搭上,也得保得周全。”
“不见了?”苏若雪从一堆账册里抬起头来。
她正在核对最后一批设备的清单,钢笔尖在“织机36台”后面弄出了一个墨点。
窗外的光斜着照进来,能看到她的眼底像是浮着一层冷霜似的。
“今天早上他还来问装船的顺序呢,还说要亲自盯着最后三箱模具。”顾承砚冷不丁就想起码头上那股焦糊味儿了。
就在昨天,他在仓库里碰到赵老板的副手老陈,瞅见那家伙袖口沾着靛蓝染料。
要知道,顾氏的染缸早就封得死死的了,这靛蓝可是日商三井洋行专供的颜色啊。
“赶紧把对外的通讯线路全给我封锁!”顾承砚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长衫的下摆扫过椅子面。
“护卫队分成两队,一队去守码头,另一队守仓库。老周,你带上五个人去赵宅,查查他小妾的首饰匣子。上回我瞧见他小妾戴的翡翠镯子,跟三井洋行经理夫人戴的是一模一样的款儿。”
护卫队长接了命令就往外跑,跑得门框上的积灰直往下掉。
苏若雪,已经把人员往来登记册翻到最后几页了,手指头就停在“老陈”名字那一行。
近半个月的日期栏里,“法租界汇中饭店”这几个字出现了七次。
她抽出钢笔,笔尖狠狠地戳在那个“7”字上,说道:“这哪是什么失踪啊,分明就是带着情报投敌去了。”
顾承砚,大拇指在下巴那儿蹭来蹭去的,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老习惯了。
前儿晚上赵老板说要“回乡下祖坟”,当时他还让人备了两坛黄酒呢,现在一琢磨啊,说不定这酒就是给日军指路用的。
“把那些重要的账册都收到铁皮箱里去。”他走到苏若雪的身后,瞧着她翻到了最新的那一页,“不过呢,得留几本旧账在明面上——”
“还记得去年春天那批次品绸子的事儿不?”苏若雪冷不丁地抬起头,眼尾那颗泪痣也跟着颤了颤,“我已经让人把假账抄到赵老板常用的那种梅红封皮本子里了。”
码头这儿的风可比商会那边大多了。
顾承砚顺着跳板朝着泊位那边走,鞋跟敲在木板上,那声音可响了。
按说应该停在三号泊位的“顺昌号”货轮,现在却空荡荡的,就只有缆绳在桩子上晃悠。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三点四十分了,这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足足二十三分钟啊。
“顾先生!”看船的老吴从岗亭里跑了出来,裤脚还沾着江水呢,“顺昌号的船主说昨天夜里收到电报了,说是黄浦江有雷区……”
“雷区?”顾承砚拽了拽领口,江风呼呼地灌进来,还带着一股铁锈味儿。
他瞅着江面上漂浮着的那些碎木片,突然就想起上个月在十六铺茶栈的时候,有几个老船主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顾先生要是有东西要运啊,我们的渔船、驳船,还有藏在芦苇荡里的舢板,那都是随叫随到的。”
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哨,这铜哨啊,还是十年前在苏州河跟着老船主们学撑船的时候,船老大送给他的。
哨音刚一划破江面上的雾气,芦苇荡里就传来了三声鸽哨声作为回应。
“老吴啊,你去把仓库里的油布全都搬过来。”顾承砚把长衫脱下来,往胳膊肘那儿一搭,里面深灰的夹袄就露出来了。
他对老吴说:“去告诉那些工人们啊,把设备用油布仔仔细细裹三层,然后在半小时之内搬到驳船旁边去。”
老吴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咧开嘴笑了,还露出了缺牙,大声说道:“行嘞!我这就去叫人。您这一吹哨子,我就明白,当年在船上和我们一块儿啃咸萝卜的小先生,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咱们呢,没白疼咱们啊!”
商会的账房里呢,苏若雪正把最后几本假账往赵老板的檀木柜子里塞。
她又拿出火漆印,在柜锁上使劲儿按了一下,按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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