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口供吧。”苏若雪从袖子里头摸出来一个牛皮信封。这信封里装的啥呢?就是刚刚在押解路上她匆匆记下来的杜三爷的供述。那字写得又小又密的。“闸北那个废弃仓库的鸦片啊,还有七个织坊洗钱的路子,另外呢……松本课长的劳工名单也在这儿。”她的手指头就停在“三百支那劳工”那一行字上,声音轻得就跟一声叹息似的,“这些人里头啊,有一半都是上个月失踪的纺织工人呢。”
顾承砚呢,他没搭话,他的心思啊全在账本的最后几页上。
那上面墨迹还没干的名字啊,就跟蛇信子似的,在纸页上伸着脑袋呢:“李会长”“王巡长”“法租界工部局翻译官”——这些可都是他在商会宴会上一起碰过杯的“自己人”啊。
等翻到第三十七页的时候,他的手指头突然就停住了,那指节因为用力都泛白了。
“若雪。”他的声音有点哑,“你帮我看看这一行。”
苏若雪就凑了过来,这时候灯芯“噼啪”一声炸响,就照见她眼底的血丝了。
她顺着顾承砚的指尖看过去,就瞧见那泛黄的纸页上,杜三爷那圆润的笔迹里头,很明显地夹着一行写得更潦草的记录:
“顾老爷 绸缎押款 日元五万 担保人为松本正雄。”
“父亲……”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后半句话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了。他记起来了,今儿早出门的时候,顾老爷正在正厅喝碧螺春呢。那茶盏里的茶叶啊,就跟二十年前母亲教他认茶的时候一样,舒展开来就像旗枪似的。
想当年啊,父亲老是念叨着“顾家的绸子要织进半片江南”。可现在呢,这话就跟一把刀似的,一下子就把那些看起来温情满满的假象给划开了。
“承砚?”苏若雪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的手啊,热乎得就像一团火,这一碰,顾承砚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打了个机灵。
他这才突然发觉,密室窗外打更的声音都敲过三更了。顾家正厅的灯应该还亮着呢,为啥呢?因为他爹有个习惯,非得等到他这个在别人眼里有点纨绔的儿子回宅子了,才肯把正厅的灯给灭了。
“明晚。”顾承砚猛地站起身来,西装内袋里的账本把肋骨硌得生疼。
他走到窗户跟前,瞅着对面顾家老宅的飞檐。月光一照,瓦当上的麒麟纹都白晃晃的。“就以‘庆祝商会合作成功’这个由头,设个家宴。”他扭头看向苏若雪,眼睛里的光亮得就跟灯芯似的,“有些事儿啊,得当面问个明白。”
苏若雪看着他那紧绷着的下颌线,冷不丁地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领。
她的指尖碰到了顾承砚颈后还没干的冷汗,就轻声说道:“我陪着你。”
打更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是四更天的梆子声。
顾承砚把怀表掏了出来,怀表玻璃罩里苏若雪十五岁的照片,都被他的体温给焐得热乎乎的了。照片里那少女抱着团扇在笑呢。可这时候啊,他怀里账本上写着的“顾老爷”三个字,就随着烛火晃悠,就好像一道雷似的,随时都能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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