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正厅里,那紫檀圆桌擦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啊。八盏羊角灯呢,把暖乎乎的黄光照在青瓷碗碟上头。
顾承砚就站在厅门口,瞅着他爹拄着湘妃竹杖迈过高高的门槛。那青灰色团花马褂的下摆扫过鎏金的门槛,就跟一片被风撩起来的老荷叶似的。
“承砚这小子啊,可算是懂得顾家的体面喽。”三伯公捏着翡翠烟嘴乐呵着。他身后跟着的堂兄顾明远拎着两坛花雕酒呢,酒坛上的红绸子在风里晃悠,晃得顾承砚心里直发紧。为啥呢?他今儿早上专门让厨房准备了他爹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可这时候闻到蒸笼里飘出来的鲜香,他就只觉得胃里直冒酸水。
顾老爷在主位上坐好了,刚把茶盏捧到手里就咳嗽起来了。
苏若雪端着痰盂走过去的时候,顾承砚瞧见他爹指节上的老年斑了,就跟账本上那些墨水印子似的,深深浅浅地渗到皮肤里去了。“都坐下吧。”顾老爷摆了摆手,目光扫到顾承砚的时候停了一下,“阿砚今天穿得规规矩矩的,倒像是……像是当年你娘给你做的那身满月服呢。”
这话就像一根小细针似的,扎得顾承砚的鼻尖直发酸。
他就想起他妈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顾家的绸子得织进半个江南”呢。可昨儿夜里在密室里看到的那行字“顾老爷 绸缎押款 日元五万”,就藏在西装内袋里,紧挨着他的心跳呢。“先敬父亲。”顾承砚端起酒盏,手指不自觉地在杯沿摩挲着。
酒晃出了半滴,滴在桌布上,晕出一个深褐色的圆,他说道:“商会和荣盛布行谈妥了三船生丝呢,父亲以前教我的‘货如轮转’,可真是没白学。”
顾老爷刚把酒杯碰到嘴边,指节突然颤了颤。
酒溅到了马褂的前襟上,他赶忙掏出手帕去擦,动作却比平常慢了不少:“好……好啊,你有出息了,为父很是欣慰。”
三伯公夹起一筷子狮子头,说道:“听说杜三爷前几天在码头掉进河里了?
那老家伙一向爱占小便宜,该不会是……”
“杜三爷死了。”顾承砚冷不丁地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块铁。
满桌人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中。
顾老爷把手帕攥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都鼓起来了,就连茶盏碰到桌子发出的脆响,都盖不住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
苏若雪坐在顾承砚的右手边,在桌子下面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背——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稳住”。
“昨晚我去了杜家的老宅子。”顾承砚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父亲已经发白的鬓角上,“他藏了一本账,上面记着这两年收的‘好处费’。”“李会长的烟土钱,王巡长那边的码头保护费,还有……”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从怀里拿出个牛皮纸包,“顾老爷的绸缎押款,五万日元呢,担保人是松本正雄。”
在纸页展开发出沙沙声的时候,顾明远“哐当”一声弄倒了酒坛。
三伯公的翡翠烟嘴“啪”地就掉到地上,一下子裂成了两半。
顾老爷的背缓缓地弯了下去,就好像一棵被抽掉了主干的老松树。
他眼睛盯着那行字看了好长时间,突然把头抬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有点颤抖地问:“你……你是不是翻了杜家的东西?”
“这是杜三爷临死之前让人送到我这儿来的。”苏若雪说话了,她的声音就像是泡了水的琴弦,有点发闷,“他说‘顾家的孩子应该知道真相’。”说完,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铜锁,“这个锁是松本商会的标志,押给杜三爷的,说是等绸缎运到横滨的时候,就来赎回。”
顾承砚看到父亲的手指紧紧地抠着桌沿,手指头肚都变得青白了。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可是能把一整匹杭绸抛到房梁上,然后还能稳稳接住的人啊,可是现在呢,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父亲老是说‘顾家的绸子那可是江南的骨气所在’。”他声音打着颤儿,“可您拿着绸庄的货去换日元啊。松本正雄惦记的是咱们的织机,还有咱们的手艺,是……”
“够了!”顾老爷猛地一拍桌子,茶盏被震得跳起来又摔落下去,瓷片扎进他的手背,血珠子顺着手上的纹路就流进了袖口,“你以为我乐意啊?”他大口喘着粗气,目光从满桌一脸震惊的叔伯们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到顾承砚的脸上,“上个月松本说要收咱们的染坊,还说……说你娘的忌日,他手里有当年的船票……”
烛火“噼啪”地炸了一下,火星子溅到账本的边缘,烧出了一个小角。
顾承砚瞅着父亲鬓角的白发被火光映得红红的,突然就想起昨夜四更天的时候,老宅正厅的灯还亮着呢——原来这么多年,父亲等的不只是他这个“浪荡儿子”,还有藏在黑暗里的催命鬼呢。
“松本拿啥威胁您呢?”他的声音轻得就跟叹气似的。
顾老爷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在他脸上弄出了深浅不同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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