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后退半步,指尖还搭在留声机的暂停键上。
礼堂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照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他望着张先生扭曲的脸,突然笑了:"张叔别急,这才刚开始呢。"张先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白长衫下的脊背绷成弓弦。
他强撑着扬起下巴,声音却带着破锣般的嘶哑:"这...这是伪造的!
顾承砚你串通戏子录假音,当我们都是瞎子——"
"张老板别急着辩白。"顾承砚屈指按下留声机的播放键,胶木唱片转动的嗡鸣里,清晰传来日语对话声。
张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分明是松本一郎的嗓音,带着惯有的阴鸷:"张桑,顾家绸庄的货船下个月必须沉在吴淞口外。
等采购联盟成立,整个上海的生丝都要经过你的手,大日本帝国的工厂......"
"够了!"张先生突然暴喝,抄起桌上的茶碗砸向留声机。
茶碗擦着顾承砚耳际飞过,"当啷"撞在墙上,瓷片混着茶水劈头盖脸落下来。
孙寡妇尖叫着缩进椅背,王老板的粗手已经攥住了椅腿,指节发白得像要裂开。
顾承砚站在碎片里,西装前襟沾着几点茶渍。
他望着张先生发颤的嘴角,忽然笑了:"张叔忘了?
三天前顾管家被巡捕房带走时,我让人在他衣袋里塞了微型录声器。"他从内袋摸出枚指甲盖大的铜疙瘩,"山本洋行后巷的密谈,闸北丝厂仓库的分赃,连您上周在虹口居酒屋说'支那商人都是蠢猪'的原话,我这儿都存着。"
礼堂里响起抽气声。
锦云绸庄的孙寡妇突然抹起眼泪:"怪不得我上个月要批杭嘉湖的头水茧,牙行说全被张记截了!
合着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
"赵叔,劳驾。"顾承砚转向第一排。
赵老板早把公文包摊在膝头,闻言立刻起身,展开一卷泛黄的纸页——是用蓝笔标注的资金流向图。"这是张记布行名下'福源贸易'的流水。"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点在某行数字上,"每月十五,三井银行会往这个账户打三万现洋,备注是'生丝品质保证金'。"
"三井银行?
那是日本财阀的!"王老板拍着桌子站起来,粗黑的手指几乎戳到张先生脸上,"老子上个月还信你说联盟能救咱们,合着你是给东洋鬼子当狗!"
张先生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后背的杭绸湿了一片。
他突然转身往门口冲,却被福兴布行的两个伙计架住胳膊。"放开!
我是商会董事——"他的喊叫声卡在喉咙里,因为看见礼堂门口站着四个穿黑制服的护卫,腰间别着亮闪闪的警棍。
"张老板,您还想跑吗?"顾承砚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我今早让商会护卫队守在门口,就怕有人做贼心虚。"他走向前台,鞋跟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像擂鼓,"诸位,张某不是第一个想把咱们绑上日商战车的。
可今天我要问——"他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台下二十几张脸,"咱们的染缸是祖宗传了三代的,咱们的织机是用血汗钱买的,难道要看着它们变成东洋人的印钞机?"
孙寡妇抹着眼泪站起来:"顾少东说得对!
我锦云绸庄第一个退出采购联盟!"
"我福兴也退!"王老板的粗嗓门震得梁上落灰,"往后跟着顾少东干,咱宁肯少赚点,也不挣卖国钱!"
掌声像潮水般涌起来。
顾承砚望着台下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在仓库翻了整夜旧账,苏若雪举着煤油灯给他暖手的温度,此刻还焐在掌心。
但他的目光很快冷却,转向窗外。
霞光照在法租界的尖顶教堂上,却照不亮远处虹口飘着的膏药旗。
"实业救国不是口号。"他压了压手,等掌声渐弱才继续,"从今天起,顾氏绸庄开放染织工艺,免费教各家改良生丝着色。
下个月我要去无锡谈蚕种场,往后咱们的生丝,要自己种、自己收、自己织!"
更热烈的掌声淹没了他的尾音。
张先生被护卫押着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啐了口唾沫:"顾承砚你别得意!
山本太君不会放过你的——"
"带下去。"顾承砚皱了皱眉,没再看他。
他的视线落在窗台上那只停驻的麻雀上,听着它扑棱棱飞走的声响,心里却清晰回响着苏若雪昨夜的话:"山本在工部局有眼线,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礼堂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顾承砚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那张去无锡的船票,指腹隔着布料蹭过苏若雪今早塞进去的桂花糖——甜得发腻,却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煮的桂花酒酿。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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