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一本旧账册,扉页上"光绪三十年"的墨迹已经发暗,指尖抚过,突然触到页脚一道极浅的铅笔印——像是某种标记。
窗外,启明星正从东边的云层里钻出来。
晨光漫过顾家绸庄的雕花窗棂时,顾承砚已经在账房坐了两个时辰。
他面前摊开的旧账册上,苏若雪用朱砂笔圈出的铅笔印在晨辉里泛着淡红,像道隐秘的暗号。
"承砚,"苏若雪端着青瓷茶盏进来,袖口沾着樟木箱的木屑,"这标记我查过,是光绪三十年顾老太爷经手的南洋丝商订单。
当时兵荒马乱,账册里只记了'加急'二字,倒像是故意留的线索。"
顾承砚的指节在账册边缘敲了敲,目光扫过泛黄的纸页:"旧账里藏新局,看来顾家从前也不是只会守摊子。"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茉莉香混着墨汁味在舌尖打转,"今天开始全面审计,你把各铺的流水单全调来,按年份码在东厢房——小李呢?"
话音未落,门帘被掀起半幅,小李抱着半人高的账册挤进来,额角挂着细汗:"顾少!
前堂的伙计把近三年的进货单全搬来了,我让阿福守着门,谁要进账房都得报名字。"他把账册往桌上一放,最上面那本"民国二十一年"的封皮"啪"地弹开,"您看,连去年腊月里王婶买的两尺花布都记着呢!"
顾承砚随手翻了几页,见每笔进出都标着明细,连破损布料的处理记录都写得清楚。
他抬眼时,苏若雪正用鹅毛笔在算盘上拨拉,珠串碰撞声像雨打青瓦:"账面没问题。"她抬头,眼底映着晨露般的光,"但上个月三铺交的货单,丝价突然涨了三成——我问过老周头,说那批湖丝是从吴淞口码头进的。"
"吴淞口?"顾承砚的手指突然顿住,"山本的货轮最近总在那边卸钢材,难道..."
"我让人去码头查了。"苏若雪从袖中抽出张纸条,"船运行的陈叔说,那批丝是挂着'福顺号'的船运的,可福顺号上个月根本没靠过岸——有人在冒用船名。"
顾承砚的后槽牙咬得发紧。
窗外传来伙计们搬货的吆喝,混着黄包车铃铛的脆响,倒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
他抓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圈里写着"山本",圈外密密麻麻标着"船运丝价假账"。
"小李,"他把纸条拍在桌上,"带两个伙计去吴淞口蹲点,记清楚每艘挂福顺号的船靠岸时间;若雪,你把近三年所有冒用船名的订单列出来,按时间排好——我们要找的,是山本渗透顾家的线头。"
小李应了声,转身时差点撞翻茶盏,被苏若雪笑着扶住:"慢些,账册别弄皱了。"
待两人出去,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七点三刻。
他抄起西装搭在臂弯,往身上拢了拢,门帘在身后"唰"地荡开,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纸页吹得哗哗响。
福兴里的茶楼二层,林老板正捏着紫砂壶筛茶,见顾承砚进来,茶盏"当"地磕在桌上:"顾少!
昨儿你说要查账,我还琢磨是不是要动真格的——这茶我从寅时坐到卯时,就等你一句话!"
"林叔,"顾承砚在他对面坐下,"我要借您码头的人手。"
"借?"林老板把茶盏往他跟前一推,"我林某人的码头,顾少什么时候用不是一句话?
前儿张老板还说,你们商盟要是倒了,上海滩的绸子得贵三成——要多少人?
我让阿彪带二十个精壮的,今晚就去吴淞口候着!"
隔壁雅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去,只见张老板举着茶碗直笑:"顾少!
我听见了!
我那染坊的伙计也能调,查货单、盯船运,保准比自家媳妇管钱还仔细!"
顾承砚喉头一热。
他望着两位鬓角染霜的长辈,突然想起昨夜西装内袋里的桂花糕和茴香豆——原来那些温热的分量,是三十七个华商的信任。
"等过了这关,"他端起茶盏,"我请各位喝顾家长庆楼的百年普洱。"
顾承砚与林老板、张老板继续探讨着可能出现的状况,心中隐隐期待着能尽快掌握更多线索,就在这时,他的怀表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混着压低的男声:"顾少,三井物产的货轮今早靠了吴淞口,装的不是钢材——是成箱的生丝。"
顾承砚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雨丝,看见三井物产的霓虹招牌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像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们动了。"他轻声说,指节捏得发白,"比预料的早了三天。"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顾少,我看见码头上有人搬着木箱往'福顺号'走,箱子上印着...印着顾家的标识。"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雨里匆匆而过的黄包车,车篷上的水珠连成线,像极了昨夜苏若雪翻账册时,睫毛上挂的那滴晨露。
"守住。"他说,声音像淬了冰,"把所有细节记下来——包括搬箱子的人,穿什么鞋,有没有疤。"
挂断电话时,雨丝已经打湿了窗纸。
顾承砚摸出西装内袋的薄荷糖,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糖纸上苏若雪绣的并蒂莲,突然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刀锋般的冷:"山本,你要烧的火种,现在才刚点起来。"
楼下传来黄包车夫的吆喝:"顾家绸庄——走嘞!"
顾承砚扣上西装纽扣,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脚边,溅起的水洼里,倒映着三井物产的霓虹,正一寸寸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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