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虽无实体,这一抵却让男子感觉仿佛被万钧巨石压住,连“魂息”都喘不上来。
他身边的小厮们见状想上前,却被苏烬眼中那股狠戾的杀意吓得定在原地,半步不敢挪动。
苏烬俯下身,指尖的魂灯金光恰好照在男子扭曲的脸上,语气冰冷如霜:“刚才是谁说要让我连鬼都做不成?”
“我……我找死……我该死!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涕泪横流地求饶。
苏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环顾四周噤若寒蝉的鬼魂,又看向脚下这脓包,心中一动:这等在地府盘桓许久的纨绔,多半知晓些寻人门道。
“算你识相。”苏烬松开手,却仍用眼神压制着他,“我问你,在这酆都,若想寻一个失散的魂魄,该去哪里?”
男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手腕的剧痛,点头如捣蒜:“去……去东街的玄冥阁!”
“那是三鬼王的地盘,阁里专门替人寻人、寄物、完成未了心愿,只要给够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魂!”
“寻人需要什么?”苏烬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魂灯的灯座。
“要……要画像,越清楚越好!”男子连忙回答,“还要阴司的钱银!玄冥阁那帮人精得很,没好处的事他们可不干!”
苏烬闻言,目光落在男子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上。
那钱袋竟是上好的绸缎所制,上面还绣着俗气的牡丹花纹,一看就知道是阳间烧来的“奢侈品”。他伸手指了指:“把钱袋拿来。”
男子脸色一白,有些犹豫,但对上苏烬冰冷的眼神,立刻识趣地解下钱袋,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哭腔:“大爷,这……这是小的全部家当了,您拿去吧……”
苏烬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不知装了多少阴司冥钞。
他松开抵在男子胸口的脚,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转身便走,连头都未回。
身后传来男子和小厮们如释重负的喘息声,还有低声的咒骂,但苏烬已懒得理会。
他握着魂灯,感受着钱袋里的分量,又看了看四周依旧诡异的街景,心中那片茫然似乎被劈开了一道缝隙。
“玄冥阁……画像……银两……”他低声自语,茶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凌言,等着我。”
酆都的风依旧阴冷,但魂灯的金光却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
苏烬裹紧了衣襟,循着“东街”的方向走去。
这幽冥鬼蜮,恶人自有恶人磨,而他,为了找到那个人,不介意做那手中握刀的“恶人”。
玄冥阁也好,三鬼王也罢,只要能找到凌言的三魂,这酆都的水,再浑他也得蹚上一蹚。
酆都的街道似没有尽头,青石板缝里渗出的鬼火幽幽明灭,映着往来鬼魂形态各异的惨状。
苏烬抱着魂灯穿行其间,衣摆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刻意收敛了身上的灵气,只作寻常游魂模样,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两侧摊位——
有卖“往生符”的老道,有兜售“忆前尘”茶汤的老妪,却始终不见画摊踪影。
人群熙攘,多是面无表情的亡魂,偶尔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富贵鬼”被随从簇拥着招摇过市,引得路边鬼魂纷纷侧目。
苏烬对此早已无视,心中只念着凌言离散的三魂。他攥紧了腰间的钱袋,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是唯一的依仗。
不知走了多久,街角一阵若有似无的墨香钻入鼻息,不同于地府惯有的腐臭,那墨香带着几分阳间才有的书卷气,虽淡,却格外清晰。
他循香望去,只见拐角处支着一个简陋的木架摊位,上面挂着几幅山水画卷。画中景物多是阴司特有的奈何桥、忘川水,却被画家用枯笔淡墨勾出了几分苍凉意境,竟比周遭实景更多了些韵味。摊位后坐着个书生模样的鬼魂,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黄肌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握着一支秃笔,对着空白的画纸出神。
苏烬走上前,那书生似是被惊动,抬起头来。
他脸上带着久居阴司的灰败气色,嘴唇干裂,见了苏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拘谨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这位公子,可是要看画?”
苏烬打量着摊位上的画作,笔触确实有些功底,虽透着阴气,却不失神韵。
他点点头,从钱袋里随意捻出几张叠在一起的冥币——票面印着阴司特有的符文,在鬼火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他将冥币放在摊位上,开门见山:“做幅画。”
书生的目光落在冥币上,瞳孔微微一缩。那几张冥币的材质明显上乘,绝非普通鬼魂能拥有。
他连忙放下笔,双手搓了搓,有些局促地接过冥币,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纸页,语气也热络了些:“是是是!公子请坐!”
他指了指摊位前唯一的一张破木椅,又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画具,“不知公子要画何人?请细细说来,小人定当尽力描摹。”
苏烬坐下,木椅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街角显得格外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魂灯的光芒在他掌心轻轻跳动,映得他茶色的眼眸里泛起微澜。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却又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坚定:“他……”
“瓜子脸,”苏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魂灯的边缘,像是在描摹那轮廓,“下颌线条很利落,不是女子的柔媚,是……是带着点锋锐的俊朗。”
书生连忙拿起炭笔,在画板上轻轻勾勒起脸型,耳朵却仔细听着。
“凤目,”苏烬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这幽冥的迷雾,“眼尾微挑,瞳仁是很深的墨色,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弯,可认真起来……眼神能冻伤人。”
凌言持剑时的模样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眼眸里淬着的冷光,曾是多少妖邪的噩梦。
“鼻梁高挺,薄唇,”苏烬的声音低了些,“唇色很淡,可生气的时候,嘴唇会抿得很紧,下颌线也会绷起来。”
想到凌言偶尔被自己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又很快平复,“剑眉,浓黑,斜飞入鬓。右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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