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一如战场不能畏缩,朝堂也容不下懦夫,高鼎真知灼言我深以为然,之后几年我一直谨小慎微,没有再随意评论任何一件事,也不再惧怕跟任何一个人走动。我甚至开始跟老师一样,对严嵩多有奉承,对此高鼎并不鄙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论时政书》的原因,他反而一直对我多有提携。
我兢兢业业做了几年侍诏,一共迎来两次学生进翰林,我也从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官场中人。
昔日针对已经消散,老师和上司对我也颇为满意,就是陛下也偶尔为我侧目,只要我不出错,我想总有一日,我这个昔日九品侍诏升修撰升学士,再入内阁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并且老师于三十一年入东阁官至次辅,也由于仇鸾同敌卖国与严嵩言行过密的原因,再加上兵部员外郎杨仲芳极力弹劾之下,皇上开始渐渐露出对严嵩不满,于是老师这个时候趁机提拔了一些心腹门生,一时之间竟有了和严党分庭抗礼之象。
当然这其中并没有我,老师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不信任,然而他就是对我视而不见。那时我已升至翰林编修,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怪老师没给我机会,可我已年过而立,很多事情也已看得明白。那时皇上分明对严党的信任有了松动,老师即使不想与严党斗,严党也不会对老师有什么侥幸想法的。
可老师并非等闲之辈,他非但跟严嵩表示自己一切听从严首辅的意见,还把徐小姐嫁给严世蕃做妾,一切不可谓不唯严首辅马首是瞻。
不管严党是被老师迷惑也好,还是严嵩真的已经自信到了可以掌控一切的原因,老师与严嵩之间并没有想象中出现势同水火的可能,他们之间泥水相融,于是连带我这个昔日惹严嵩不快的翰林编修,也任由新的翰林掌院宁肃斋打压弃用。宁肃斋善于奉承,也瞧不上我当年不自量力的行为,有什么他也不使我,不过看在老师的面子赋予我闲职,以至于嘉靖三十三年我整天无所事事,每日除了看书写字,便是与家人朝饔夕飧。通过几年经营,也有同僚邀我出游,可每次出去城外,即使官道两旁芳草萋萋,然而人烟稀少,少了走卒贩夫走动,也掩盖不了被俺答烧杀过的痕迹。
:“求老爷可怜可怜,老乞儿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老爷可怜可怜吧!”
每次经过城外我都能看到一个断了腿的老乞丐蹲坐在老槐树下哀声乞求,同僚们多数会慷慨解囊,只有我俸禄微薄,家中妻儿老少也须养活,所以几乎每次我都只能偷偷转过头去,那老乞见我铁石心肠,又见我身上穿着并不破烂,每次经过,都会先铁青着一张干瘦的脸,然后沉默一阵,眼看我们走出一段路时,偶尔还会追着我后面大声叫骂。
这个时候我一般都躲在同僚身后,那老乞见讨不了我的钱,通常撕心裂肺咒骂一番,然后又会柱着枯木做的拐杖重新回到老槐树下。
我出游时不习惯带上奴仆,于是我窘迫的样子落在同僚眼里,他们会笑我落魄孤寒,还会一边走一边调侃我不如请去当个富裕地方知县,这样也不至于堂堂翰林学士被个乞丐追着讨钱了。
我也不跟他们计较,回过头望去,老乞丐已经坐在老槐树下认真数着讨来的铜板,我想起以前老槐树下有个茶棚,如今只剩下几块长条碎布挂在上面,可能是以前店家挂着的店名,也可能是那些被鞑靼人杀死的冤魂黑幡,总之夏天的老槐树绿意盎然,也抵不过风中飘扬着的碎布条破败的样子。
那段时日惬意自在,可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懒散,有同乡邀我回江陵游玩,想起前些日子江陵托人书信来说祖母近来身体有恙,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于是便打算跟着同乡回去几个月看看祖母。
然而我告假时掌院却不准,还当着翰林院那么多人的面当众奚落我偷闲躲懒,骂我每日不是瞎晃荡就是拿着皇上的俸禄不干正事,那时我已过了冲动莽撞的年龄,我知道掌院并不待见我,也可能真的懒散一段时日惯了,像这样既没事做又要挨骂的日子我也都懒得跟宁肃斋争辩些什么,于是干脆辞官回乡,我想我就是回去当个教书先生也比这样受到排挤强。
得知我要回乡,高鼎先是劝我不要冲动,大丈夫能屈能伸,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翰林及第,总不能为了个小人误了前程。可我去意已决,高鼎见劝我不得,只好叹息一声道:“权力这东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这些小喽啰夹在其中,总难做得很,编修出去躲一阵也好,有机会总能为陛下效劳的。”
不但高鼎劝我,其他交好的同僚也劝我不要跟宁掌院置气,可我哪里只是为了跟宁掌院置气?连老师都对严嵩溜须拍马,他可是圣人首徒门生,学富五车的东阁大学士啊!如果连他都成为了严嵩党羽,那么朝堂还有一处净土么?
我灰心丧气,老师听说我辞官的事也要劝我,可老师身为次辅本就繁事绕身,当他得知我辞官时,我已心怀着雀跃的心情打包好一切,只等向他辞行便翌日归去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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