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游历了两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才决定重回这朝堂。宴公子,你可知我在荆州经历了什么吗?”张归年突然起身问道。
树荫下凉风徐徐,鸟儿在光点斑驳的绿色穹顶里鸣叫,于是歇了这许久,两人又开始了缓步前行。
:“荆州地处江汉腹地,自平阳以北就是一片平原,土地厚沃到随便种些什么都能存活,可即便是个福地,却还是造就了许多贱民。”
走过了树荫,又来到了烈日底下,张圭年低头小心看着脚下,头顶仿佛被阳光晒得无比沉重,迈步时确定晏雪行紧跟在身后,又继续说道:“这里指的贱民不是说他们出生卑微,生来贫贱,而是他们本是佃农,被人抢去了土地,才变成了一无所有的贱民。”
:“被抢去了土地?被谁抢走了?”晏雪行不解,脚步停在了原地。
张圭年皮肤被晒得通红,站在烈日下轻喘了口气答道:“地主,每个地方都有的,有的一家独大,但大多数都是几家地主占据一方,这些士绅成为当地望族之后,又互相联姻,从而增强家族的兴旺!”
由于天气实在闷热,张圭年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是缓慢:“荆州就是这么个地方,我当年去时,那里最大的家族姓闫,其余李、云、岑三家次之,并且几家互有姻亲,几乎联成一家。”
:“可是,这又与百姓失去土地又有什么关系呢?据我所知,当年高祖大赦天下,普通百姓都能分得民田,其中绝大多数人成为佃户,只要向朝廷缴纳地租田税,就可以拥有田地不是吗?他们总不能明抢吧?”从前在天山,天山道观里香火不绝,晏雪行自然不知道民间百姓耕种如何,而在昆州时,又在老师的庇护下从来没为烟火发过愁,所以也不懂得百姓的田地是如何跑到地主手上的。
:“你说得不错,但大明除了民田,还有庄田,官田作为公田是由地方官员分派佃户成为民田,而庄田刚开始是由各地藩王拥有,不过自从太宗削藩以后,庄田就变得越来越少,公田越来越多,并且一般地方望族都是有在京中做官的子弟。”说到这,张归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又继续说道:“当年荆州闫家就是有个叫闫胥初的大理寺卿才得以保存望族地位,而闫胥初的叔父曾是官居吏部侍郎的闫敬,再往上家族里还有别的有功名的人,由此一代接着一代维持并壮大家族。”
张归年如此说明,晏雪行便明白了:“地方官员指望京中官员帮护,于是在分派民田时就会照顾京官家族,由此成为利益关系,所以望族的田地就会越来越多?”
张圭年深深看了一眼晏雪行,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张归年就知道他聪明,只是没想到他轻易便想到事情的关键。
:“不但如此,田地也不是每年都有好收成的,有时摊上灾年,百姓喝粥都难以为继,根本就没办法上缴地租田税,所以佃户们只好先拖欠一年田税,等来年向地主家借了种子,摊上丰收年就勉强能把日子过下去,只是一旦第二年收成不好,往往就只能暂时卖身给士族家为奴,抵了田税和粮债,也勉强能混个安身,最可怜的就是,一个佃民家里往往地主只要那个能干活的,其余老弱病残就只能苦苦支撑,撑了过去总会遇到丰收年,撑不过去就只能眼看着全家饿死了。”
饿死了债却不会消,他们手上的民田也只能用来抵债,如此田地可不就都跑豪绅手里去了么?
晏雪行的脚步随着沉重的心情变得极为缓慢,他想起曾经路过岐鹿镇的那些流民,他们无一不是饥肠辘辘 ,都是一样的破衣烂衫形同乞丐,对比张圭年说的,那些人应该也是这样的苦命人吧?
晏雪行的眉目低垂,太阳把他的双颊晒成两抹飞红,汗迹层层的额头看着发丝有些凌乱,只有一双眼睛仍是天空一般澄明。
:“难道皇上不知道吗?”晏雪行疑惑问道,眼前又浮现嘉靖帝那苍白虚浮的脸,但随即又立刻想到,天下之主关心的是修仙问道,大概是不知道这些的。
晏雪行从未有过这样的垂头丧气,即使他自以为自己武功医术高明,可是那又有多少用呢?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救不了任何人。
:“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张圭年回头看了一眼晏雪行,意外地丢下一句话,又负手迈步向前。
晏雪行快步追了上去,问道:“既然知道,皇上为何不做些什么?或者你们内阁可以做些什么?”
:“可以做些什么?”张圭年不再上前,迷茫地望着前面的大路回答道:“宴公子,事情并非如你想的那样简单,甚至皇上的权力也并非是没有边际的。”
:“你以为皇权以什么样的形式能得以巩固?”张圭年回头看着晏雪行,许久才自问自答地说:“是大明六部三十二省的官员,是养在大明江山各处的将士!他们服从皇上的命令,皇上说的话才是至高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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