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壁炉里炭火忽明忽暗,隐约中依稀可以看到身边人脸上的轮廓。
沈赫早已睡去,晏雪行还睁着眼,侧脸盯着那遮盖着白色积灰的炭火,想起《离骚》,又想起前朝范先生的诗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心情他当时并不懂得,但在今晚让他辗转难眠,来来回回的,脑子里都是青衫谋士和他脸上的泪痕。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初见蓝星始时的情形。
刚出来荆州,破败的山神庙里面黄肌瘦的夫妻,他们在唉声叹气商议着,说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把羊给吃了,男人面上露出无奈,那妇人却露出哀伤的神色。晏雪行当时觉得奇怪,这世道,能吃得上羊理应高兴才对啊!怎么这夫妻俩反倒觉得悲伤?
妇人的哭诉声低低传来,说那是用他们的孩子换来的,吃了羊他们的孩子也再回不来了!男人红着眼,低吼他们的孩子也是别人的羊时,晏雪行才明白他们口中的羊儿是什么。
神像下的破布袋儿微微鼓起,里面看着像是装着个小动物,小小的一坨,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对于晏雪行的到来,夫妻俩立刻神色紧张,见来人长得一副天人模样,与破败的山神庙所不符,却也不敢呵斥晏雪行,让他速速离去。
晏雪行飞快地划破布袋,当看到里面那瘦骨嶙峋长得也不大好看的孩子时,心中猛地被针扎过一般转身骂道:“这么小的孩子有几两吃的?值得你们用自己的孩子去换?”
但其实晏雪行不知,他们孩子一样的瘦!
:“但凡有一点办法,谁又愿意这样?”男子哭诉着。
晏雪行简直无法相信耳朵听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唇:“就算是这样,又能让你们多活几日呢?”
那夫妻俩闻言,彼此相视一眼,妇人垂下了恐惧的眼,不敢去看丈夫眼中的血丝。
:“易子作羊,不过是自欺欺人!既沦为牲畜,又何必苟活于世?”晏雪行的语气悲凉。
:“道长莫要杀我!小人只是想着能去了京城便能活命,实在是迫不得已……”男人说着,低低地抱头哭了起来。
:“去京城便能活命?”晏雪行不解,眼里的杀意缓了缓。
那男人说:“谁人不知天子脚下好营生?就是入贱籍做官老爷们底下的奴仆也比无处安生的强!”
男人见晏雪行皱着眉,眼里的杀意褪去,正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抹了把眼泪继续哭道:“小人家乡匪患不断,粮食被抢了去,地主家也收了地,便想着到荆州卖身为奴,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谁成想到了荆州,由于小人一家过于瘦小,自贱为奴也没人愿意收,小人也是听别人说京城里贵人多,就是行乞也不会饿死,这才……”
饥饿让使人变得疯狂,谁又会在意变成恶鬼还是豺狼?世道如此,可怜人罢了。
到最后那男人说了些什么晏雪行已经忘记,他只记得他用身上两块干粮便换了那奄奄一息的小孩。
宴雪行记得,当时那孩子艰难咽下粗米饼,又干又硬米饼让他差点背过气去,宴雪行心情复杂,那时的心情和今夜的心情一样沉重,心里有什么在忍忍作痛。
山神庙里瘦骨嶙峋的蓝星始与青衫谋士满是泪痕的面容在晏雪行眼前交错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前,他不得不躺直身体,瞌着眼用力地呼吸。
沈赫睡得很浅,晏雪行只动了一下他便醒了过来,见晏雪行在黑暗中紧皱着眉头,沈赫侧卧起身,问道:“阿雪,你怎么了?”
晏雪行缓缓睁眼,伸手触碰他的脸颊:“大人…你要一直待在锦衣卫吗?”
沈赫:“怎么突然问这个?“
:“……”
宴雪行突然变得沉默,陆秉与之亦师亦父,如今锦衣卫多事之秋,要沈赫弃陆秉于不顾显然是不可能的。
:“没……贫道想回去梧桐山庄了。”
晏雪行的异样沈赫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对这干燥寒冷的北方不习惯,想到他千里跋涉而来已是不易,如今还要为了自己被困在这里饱受思乡之苦。沈赫心中怜惜,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承诺道:“过几年,等陆绎掌控了锦衣卫,本使就陪你回去,远离这京华,阿雪说好不好?”
沈赫把他轻轻拥入怀中,他的身体温暖他,他的气息盈满了他的鼻腔。宴雪行知道,是他过于贪心了,比起那些煎熬,他宁愿就此沉默,堕落……
***
暖亭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工匠改造,原先亭子的石板用光滑的木地板代替,四周种着翠竹,在寒冷的雪天里,白色里的一抹青翠就显得十分难得了。工匠们还在亭子周围引了一条暗溪,流动的溪水腾起白气阵阵,萦绕在白雪翠竹之中,也挡住了亭外的寒气。
茶几上放着一盏热茶,晏雪行正望着茶盏里升腾起来的热气发呆。此刻,他看不进书去,也不想动弹。
蓝星始就站在他的身后,探着伸出他那瘦小的脑袋,此时师父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眠,低垂的眸中还装着愁闷,蓝星始犹豫着开口:“师父,那……家伙欺负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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