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针,扎在吴淞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杜志远压低礼帽,目光透过防雨布缝隙,盯着三号货栈前堆叠的木箱。这些表面印着“机械零件”的箱子里,藏着二十箱捷克式轻机枪和五部军用电台——这是苏北新四军半个月来的心血。
“老杜,潮水涨得比预计快。”蹲在他身旁的老周往掌心呵了口气,粗糙的指节敲了敲怀表,“再过四十分钟,‘海鸥号’就该进港了。”
杜志远没搭话,视线扫过码头上装卸工们湿漉漉的背影。三小时前,他们混在搬运队里潜入码头,按计划这会儿该有两名同志在货栈后巷接应。但此刻巷口空荡荡的,只有积水里漂着半片发霉的葱油饼——那是约定好的安全信号,可饼上的芝麻已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
“不对劲。”杜志远突然起身,帆布包带擦过腰间的勃朗宁手枪。老周刚要开口,远处传来汽笛闷响,“海鸥号”庞大的黑影正破开雨幕驶来。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戴斗笠的工头挥舞黄旗,指挥装卸队往栈桥方向聚集。
人群中,一个戴灰色毡帽的高个男人引起了杜志远的注意。那人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却反常地扛着两箱货物——按码头规矩,伤手的人通常只负责点数。更关键的是,他走路时左脚跟会习惯性抬起,像是受过伤的军人才有的姿态。
“老周,你去货栈验货,”杜志远低声交代,“盯着穿灰毡帽的,他袖口有血迹。”老周刚迈出两步,三号货栈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人群中爆发出惊叫,几个搬运工踉跄着后退,木箱里滚出的竟不是零件,而是碎玻璃碴子。
“有埋伏!”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码头瞬间炸开锅,工人们四散奔逃。杜志远瞳孔骤缩——真正的物资箱用的是桐油封口,而眼前这些箱子的锁扣上,分明涂着新鲜的黄鱼鱼油。他转身想拽住老周,却见灰毡帽男人突然甩开木箱,右手摸向腰间。
枪声几乎与雨声同时炸开。杜志远就地一滚,子弹擦着耳际钻进货栈木柱。老周已掏出手枪,在货箱间与对方对射。雨幕中,更多黑影从吊车后方、缆绳堆里窜出,清一色短枪配消音器——是陈其业的“暗桩”。
“撤到储油罐区!”杜志远大喊。他反手甩出两颗烟雾弹,趁白色烟幕腾起时拽着老周往码头深处跑。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有人用苏北口音骂骂咧咧:“妈的,让共党跑了!”
储油罐区的铁皮屋顶在雨中泛着冷光。杜志远猫腰躲在五号油罐后,掏出怀表看了眼——离约定时间只剩二十分钟。老周扯下衬衫布条包扎手臂,血珠混着雨水滴在青石板上:“陈其业怎么知道我们换了码头?”
“内鬼。”杜志远咬牙,指尖摸过油罐表面的铆钉。三天前,他们临时把交接点从十六号码头改到三号,知情者不超过五人。他忽然想起今早碰面时,交通员小李递来的情报纸上有块茶渍——那茶渍的形状,竟与灰毡帽男人扛的木箱上的压痕吻合。
“老周,你守着油罐,”杜志远解下帆布包,“我去引开他们,十分钟后不管有没有动静,你都往灯塔方向跑。”老周还要争辩,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记住,见到‘海鸥号’大副,把这个给他。”他塞过去一枚刻着“申”字的铜哨——这是新四军特有的联络暗号。
雨越下越急,杜志远绕到油罐另一侧,故意踢翻铁桶。追来的脚步声骤然密集,至少有六人分两路包抄。他摸出最后一颗手雷,拉环前忽然听见东侧传来金属碰撞声——是起重机的齿轮转动声。
“都别开枪!抓活的!”熟悉的阴鸷嗓音穿透雨幕。陈其业站在栈桥高处,黑色长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的勃朗宁枪口还冒着青烟。杜志远躲在起重机钢架后,透过雨帘看见对方左胸别着的怀表链——那是去年在南京火车站,他亲手从一个日军少佐尸体上摘下来的。
“杜队长,”陈其业抬手虚晃,怀表链在雨中闪过冷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把东西留下,我给你留条生路。”话音未落,西侧储油罐突然传来爆炸声——老周引爆了手雷。陈其业脸色一变,立刻挥手:“给我追!”
杜志远趁机窜上起重机操作台,潮湿的铁柄在掌心打滑。他猛拽操纵杆,吊臂轰然扬起,钢索上的货箱如巨石般砸向追兵。下方传来惨叫,他却在这时听见了汽笛声——“海鸥号”的船头已驶入防波堤。
“老周!”他冲着雨声大喊,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储油罐区腾起火光,浓烟中隐约有个身影踉跄着往栈桥跑。杜志远眼眶一热,转身冲向货栈后方的备用通道——那里有艘藏在芦苇丛中的舢板,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通道口,灰毡帽男人正举枪等着他。杜志远急刹住脚,后腰抵在冰凉的铁架上。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杜长官,好久不见。”那声音让杜志远浑身发冷——这是去年在皖南被俘的通讯员小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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