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志远在黎明前醒来时,"致远号"已漂进浅滩,船身倾斜30度,货舱进水到膝盖。他踉跄着爬向货舱,看见剩下的药箱用防水布裹着,被死死绑在桅杆上——是船员们用身体挡住了弹雨。
江面上漂浮着十余具尸体,有日军的,更多的是他的弟兄。小李的尸体卡在破舷窗里,手里还攥着半颗手榴弹;王贵趴在舵轮旁,额头抵着刻有"精忠报国"的木牌,那是他上船时自带的护身符。
晨光中,远处传来马达声。杜志远握紧手枪,却看见船头挂着红十字旗的小艇驶来——是重庆派来的接应船。他摸了摸怀表,表盖凹了道深深的弹痕,但指针仍在跳动。当第一箱磺胺粉被搬上小艇时,他突然听见西岸传来零落的枪声,隐约看见一艘挂着膏药旗的小艇顺流而下,船尾有人对着他的方向举起望远镜。
那身影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是陈其业,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口别着枚刺眼的樱花徽章。两船相隔不过百米,却像隔着整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杜志远摸了摸腰间的枪,最终松开了手——此刻,药箱比私人恩怨更重要。
小艇驶离时,他回头望向逐渐沉没的"致远号",船舷上"还我河山"的漆字已被战火熏黑,但笔画依然清晰。江风吹来,带着硝烟与江水的腥甜,远处传来隐约的号声,那是前线军队的起床号,也是新一天的开始。
这一仗,船队损失了七艘货船,四十二名船员永远留在了江底。但当首批磺胺粉送达第五战区医院时,正在给伤员做手术的林医生哭着对通讯员说:"告诉杜先生,他送来的不是药,是几百条汉子的命啊..."
而在上海霞飞路的日式料理店里,陈其业捏碎了手中的威士忌杯,听着下属汇报江战结果。玻璃碎片扎进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痛——那个曾经和他在东京上野公园赏樱的杜志远,那个总说"实业救国"的书呆子,如今真的成了他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窗外,黄浦江面倒映着日军军舰的影子,汽笛声中,陈其业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两人在吴淞口看日出时的约定:"将来我们的船队,要让长江上全是中国旗。"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密电码本,上面记着下一次日军围剿船队的计划。指腹划过纸页,他忽然分不清,手心的湿意是血,还是泪。
江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在滔滔江水上洒下一片碎金。杜志远站在接应船船头,望着渐渐消失的战场,心中默念着每个死去船员的名字。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更多的血路等着他去闯,但只要药箱还在,船队还在,中国人的骨头,就永远不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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