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在我怀里变轻,像正在融化的雪。她嘴唇动着,我把耳朵贴上去,听见最后几个气音:"...阁楼...海图..."然后是一句西班牙语,后来老邻居告诉我,那是"光会指引你"。
她死时眼睛没闭上,映着摇晃的灯泡,像两枚湿漉漉的黑曜石。我徒劳地按压她胸口,直到老张回来把我拽开。他军装上全是血,但都不是他自己的。"车在外面。"他看了眼玛利亚,突然变得很苍老,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是朵蔫了的茉莉花,医院花坛摘的。
我们把玛利亚裹在防水布里,老邻居说必须火化,不能留DNA。这话像刀子捅进我太阳穴,我揪着他领子吼叫,直到老张一记耳光把我打清醒。他们架着我离开时,修车厂已经烧起来了,黑烟升向马尼拉紫色的夜空。
安全屋是林老板安排的,在华人区药材店楼上。我坐在窗边看天亮,手里攥着玛利亚的贝壳项链。老邻居在煮粥,紫砂壶第一次被用来烧水,他也没心思心疼。老张默默擦枪,那把老五四式在他粗粝的掌心里显得格外小巧。
中午林老板带来消息:码头冷库爆炸上了新闻,说是黑帮火并。电视画面里,何塞教授正对着镜头谴责文物走私,他身后的书架上,钢琴模型闪着虚伪的光。
"今晚葬礼船。"林老板放下个纸袋,"按华人规矩办了。"袋里是玛利亚的假证件和丧服照片——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真名。
日落时分,我们混进帕西格河畔的送葬队伍。小船载着裹白布的遗体缓缓离岸,穿白袍的假神父念着悼词。老张突然碰我胳膊——对岸棕榈树下,罗德尔被两个壮汉押着,满脸是血。
"诱饵。"老邻居镜片后的眼睛眯起,"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葬礼船行至河心突然起火,这是林老板的安排——真正的骨灰盒早交给玛利亚妹妹了。我们趁乱溜进小巷,老张突然拽我们躲进垃圾箱后——蛇纹帮的人正在挨家搜查。
"得去阁楼。"我摸出贝壳钥匙扣,"玛利亚最后说..."喉咙突然哽住,像塞了团棉花。老邻居拍拍我肩膀,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稳得像抛锚的船。
夜色掩护下,我们像老鼠般穿行在贫民窟的夹缝中。有次差点撞上巡逻的,老张学野猫叫,学得惟妙惟肖。圣胡安街14号的蓝漆门被撬过,但阁楼暗格完好——玛利亚的海图下多了张照片,是何塞办公室的平面图,钢琴位置画着红叉。
照片背面是串数字,老邻居认出是保险箱密码。我们正研究着,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老张抄起铁管守在楼梯口,老邻居则快速把文件塞进内衣——这个老学究居然也有如此敏捷的时候。
闯入者是玛利亚的妹妹,校服上全是泥,怀里抱着个饼干盒。看见我们,她眼泪刷地下来了:"他们杀了罗德尔叔叔..."盒子里是半块烧焦的羊皮纸,与她姐姐藏的那张能拼合。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小女孩突然从书包掏出把车钥匙:"林爷爷说,去北码头。"她塞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孩子气的笔迹:"姐姐说你是好人"。
我们连夜开车往北,后视镜里马尼拉的灯火渐渐模糊成一片橙雾。老张开车,老邻居破译着羊皮纸密码,我抱着饼干盒——里面除了残卷,还有玛利亚的珍珠耳钉和一张她十五岁在海边的照片,笑得那么亮,刺得人眼睛发疼。
公路沿着海岸线延伸,月光把海浪镀成银边。收音机里放着过时的情歌,女歌手用沙哑的嗓音唱着"爱情比死更冷"。老邻居突然打破沉默:"解开了。"他指着拼合的地图,"五个点连起来是五边形,中心在..."
轮胎爆裂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车子失控冲向悬崖的瞬间,我恍惚看见玛利亚站在月光里,黄裙子被海风吹得鼓起来,像朵盛开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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