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林丰益"买了凤梨酥,又去"鼎元豆浆"吃了晚餐。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阿美迫不及待地拿出新买的茶壶,烧水泡茶。台湾高山茶的清香很快充满了整个客厅,我们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台北夜景,一时无言。
"你知道吗,"阿美打破沉默,"这栋房子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个住所。"
我点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从小到大,我搬过十几次家。先是跟外公外婆住,后来去台中跟父母住,再后来自己租房子...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觉得是'家'。"她轻轻抚摸着茶壶,"但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幅画,甚至每一盆花,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它们让我觉得...安定。"
她的眼睛在台灯下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星光的深潭。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何对这栋房子如此用心——她不是在装饰一所房子,而是在构筑一个梦,一个关于"家"的梦。
第二天是周末,我们决定去淡水走走。清晨的淡水河畔宁静美丽,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远处观音山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我们沿着老街漫步,品尝着阿给、鱼丸和铁蛋,阿美像个专业的导游,给我讲解每一种小吃的历史和做法。
"阿给其实是日文'油豆腐'的音译,"她指着老街转角处的一家小店说,"那家'三姐妹阿给'是最正宗的,开了快六十年了。创始人三姐妹把青春都献给了淡水,墙上还写着'我们把青春嫁乎淡水之阿给'呢。"
午后,我们坐渡轮去了渔人码头。站在情人桥上,看着夕阳将整个淡水河染成金色,阿美靠在我肩上,轻声哼着一首老歌。这一刻如此宁静美好,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我小时候常来淡水,"她说,"外公喜欢这里的宁静。他说淡水河让他想起南京的秦淮河,虽然他自己也没见过秦淮河。"
回到天母的家,我们发现老张和老邻居正在院子里喝茶。老张穿着那件藏青色长衫,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凤梨酥;老邻居则一如既往地安静,手里捧着本旧书,见我们回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来看看你的新家啊,"老张抹了抹嘴上的酥皮,"嚯,收拾得真不错!比咱们北京那些四合院也不差。"
阿美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拿出新买的茶具泡茶。老邻居对那把"孟臣"壶产生了浓厚兴趣,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是真品,泥料、做工、款识都对,至少值三百万新台币。"
阿美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我以为顶多值五六十万..."
"你捡到大漏了,"老张羡慕地说,"老吴,你这媳妇眼光毒啊!"
阿美的脸一下子红了,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喜悦。我假装没听见,转移话题问老邻居:"那本航行日志研究得怎么样了?"
老邻居合上书:"有些眉目了。根据日志记载,那架C-47运输机除了A10箱,还运了十二个卷轴,编号P1到P12。我在故宫的档案里查到,其中P5和P8两幅画不在现在的馆藏清单上。"
"你是说...还有两幅画流落在外?"
老邻居点点头:"很可能是被周胖子一起藏起来了。我查到他有个侄子现在还住在基隆,也许知道些什么。"
阿美端来刚泡好的茶,香气四溢。我们围坐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给每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老张狼吞虎咽地吃着阿美做的点心,连连称赞;老邻居则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偶尔对茶具发表几句专业的评论;阿美微笑着听我们聊天,不时添茶倒水,像个贤惠的女主人。
看着这一幕,我突然有种错觉,仿佛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在这个安静的老房子里,过着平凡而温馨的日子。但理智告诉我,这只是暂时的休憩。青铜方罍虽然找到了,但那两幅失踪的画作还在某处等着我们;而我和阿美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海峡。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烟。台北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101大楼的灯光像一把利剑刺破黑暗。阿美从背后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背上。
"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在想...我们找到的那个青铜方罍,还有那两幅失踪的画。"我转过身,抚摸她的脸颊,"这些东西背后,是多少人的乡愁和遗憾啊。"
阿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昨天联系了外公的老战友,林伯伯。他说...他知道一些关于那批文物的事。你想见见他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就在你去冲澡的时候,"她微微一笑,"外公生前常提起林伯伯,说他是最可靠的兄弟。我想...也许他能帮上忙。"
我紧紧抱住她,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这个看似柔弱的台湾女子,总是能给我惊喜。她不仅给了我一个家,还在我追寻的道路上默默支持着我。
"谢谢,"我轻声说,"明天我们就去见林伯伯。"
卧室里,新换的亚麻床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阿美靠在我怀里,手指在我胸口画着圈。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回大陆了,会记得我吗?"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就像有些缘分注定无疾而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这段感情就像那批南迁文物一样,被时代的洪流裹挟,漂泊在历史的长河中。
窗外,台北的夜色深沉而温柔。老房子的木地板在夜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诉说着某个古老的故事。阿美很快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静。我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百感交集。
这栋老房子,这些老物件,这个台湾女子给予我的温情...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就像那些漂泊在台湾的外省人一样,我们都在寻找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而此刻,在天母的这栋老宅里,我似乎找到了短暂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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