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降时,胡同墙根的野猫把身子蜷进泡桐落叶堆,尾尖扫过青砖上洇开的霜白色水碱。西风窜过九道弯,剐得老槐树最后一簇黄叶簌簌作响,叶脉里残存的绿意早被秋阳焙成焦糖色,打着旋儿跌进东户门前的铜钱纹排水孔。
此时,我和老张蹲在“聚宝斋”里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两眼冒火似的数着牛皮纸信封里的美金。二百张百元钞带着曼哈顿银行特有的油墨味,在六月的阳光里泛着青蓝。
“吴克,四六年的老药,真值这个价。”老张剃了踢脚边的老木箱,得意地给我说。
坐在桌边喝茶的老邻居一脸不屑,“我说二位爷们儿,合着您俩眼珠子是金店掌柜的戥子做的?瞅见个老物件就盘算能换几斤棒子面?掉到钱眼里了?有点追求行不行?咱们热爱传统文化,而不是拿来换钱。要我说,该献给国家!”他眯缝着眼打量着我俩,活像听见俩耗子商量偷故宫金砖。
“国家家大业大的,不缺弟兄们这点钱。国家也希望弟兄们早点富起来嘛,咱们富了肯定带动后富。比如这次,我和老张赚了不少,分你二十张吧,没功劳也有你看店的苦劳。”我满不在乎地说。
看着老邻居嘟嘟囔囔的,老张说,“你不要拉倒啊,我们俩还可以多分点呢。”
老邻居赌气说道,“给我我就要,明天我就捐给希望工程。”
我们当初开店定下一个规矩,就是绝对不能做守财奴,弄到值钱的东西就拿来卖钱。所以我和老张弄到这批老药丸以后,就马不停蹄地找买家。
那一天,美籍华人周先生正用放大镜检查最后三粒蜡丸。这个穿亚麻唐装的美籍华人,在华尔街做对冲基金,却对解放前的老药门儿清。“看这蜡衣透光度”,他指着药丸里若隐若现的金丝,“必须是暹罗犀角粉混着长白山野蜂蜡,49年之后绝了种的手艺。”
“你们不识中药,自然难以知晓。”周先生沉凝道,“暹罗犀角,源自东南亚丛林之濒危犀牛,其角质地致密,仿若美玉,纹理如丝,自古以来,皆被视作解毒镇惊之顶级药材。长白山野蜂蜡,生于寒温带原始林莽,野蜂采集千种高山花卉之精粹,历经数载,自然泌蜡筑巢,凝结成金黄透亮之天然蜡质。其质地纯净无杂,熔点甚高,自古以来,皆为宫廷所御用,可入药疗疮、塑佛封章,更因其卓越之保湿抗菌性,成为顶级护肤品之秘方。”
听着周先生这一通特别有学问的话,我和老张这两个半文盲面面相觑,真是有点佩服他的学问。
周先生接着说,“暹罗犀角与长白山野蜂蜡,在安宫牛黄丸的古法炮制中扮演着“君臣相辅”的玄妙角色。犀角性寒入血,以其犀酸、角蛋白等活性成分,直透心肝二经,清解血分热毒之力冠绝百草,尤擅平息中风高热引发的惊厥神昏,堪称此方“凉血开窍”的君药之魂。野蜂蜡则以长白山雪域花蜜淬炼的天然蜡脂,熔融后包裹丸药,形成致密金衣,既锁住牛黄、麝香等挥发性药气,又以微温之性调和犀角的峻猛寒凉,令药效缓释入络。”
我好奇地问,“周先生,看你年纪也不太大啊,怎么那么精通中医药?又为什么肯舍得花那么多钱买这老药?新产的难道吃了不管用?再说了,美利坚合众国那么发达,难道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药吗?”
周先生面色凝重地说道,“在 1932 年的时候,河北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大水灾。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饱受疾病和饥饿的折磨。”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的祖父是河北安国一个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中药商人人。当他得知这场灾难后,毫不犹豫地决定带上家中的安宫牛黄丸前去赈灾。”
这里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中国有四大药都,分别是安徽亳州、河北安国、江西樟树和河南禹州。其中,安国更是闻名遐迩。安国古称祁州,有着“药都”“天下第一药市”的美誉。自宋代起,这里就开始大规模种植药材,明清时期达到鼎盛,成为北方最大的中药材集散地。安国的药王庙,供奉着邳彤——这位被尊为“药王”的汉代良医,每年都有无数药商和百姓前来祭拜,祈求药行昌盛、健康平安。此外,众多传统的制药工艺在这里代代相传,药师们凭借精湛技艺,将药材制成丸、散、膏、丹等各种剂型。
周先生的声音中透露出对祖父的敬仰之情:“安宫牛黄丸可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中药,具有清热解毒、开窍醒神的功效。在那个医疗条件十分有限的年代,这无疑是救命的良药。”
他继续讲述着:“祖父到达灾区后,看到许多灾民都因为高烧而抽搐不止,生命垂危。他立刻将安宫牛黄丸切成四分之一,用温水化开,然后通过鼻饲的方式给那些灾民服用。”
周先生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令人惊喜的是,这些原本奄奄一息的灾民,在服用了安宫牛黄丸后,竟然都能够撑到找到郎中进行进一步的治疗。可以说,祖父带去的这些安宫牛黄丸,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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