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恃宠渐成骄纵之态。近日归来,见其颐指气使,竟视吾如仆隶,心甚戚戚。遂携游山麓,市井间购得两品:猪骨杂烩汤,十文钱足供双人意,汤汁澄明若琥珀,豚骨酥烂;又有筋道干面,细若银丝,拌以葱韭,香气盈袖。
吾嗜汤之醇厚,元心喜啖脏腑之鲜。每进食必分食,虽俚俗之举,然相濡以沫,竟成默契。食毕倚案观市,但见贩夫走卒往来如织,恍若隔世。忆昔共陟天阶五千级,凡体凡胎者望之若飞仙——彼等躯壳皆以女娲稀土玄晶铸就,此物重若千钧,可镇魂魄于肉身。若失其灵,纵有仙体亦成僵卧之尸。
元心正出神间,吾忽以冷语破寂曰:“吾欲与汝言吾二人之事。”
元心问曰:"君欲论何事?" 视其眸光游移,竟无半分眷恋。
吾强抑愤懑,抚案长叹:"卿近日疏离若此,岂不知吾心如刀绞?"
彼方回首,蛾眉微蹙似含嗔:"市声嘈杂,君何不直言?" 言罢复垂首弄箸,竟将豚骨汤中浮油挑起,置于吾碗。此等若即若离之态,较之往昔热络,更似寒潭覆霜。吾忽悟:情爱如春蚕吐丝,缠绵愈久,缚人愈紧。元心或早已厌此茧缚,欲破茧化蝶矣。
吾正色曰:"卿可曾念及你我之情?昔年自夏华寨随吾入竹林,岂非为双宿双栖计?今观卿溺于课绩,日以积分为务,视吾若敝屣。若长此以往,当年携卿私奔之约,岂非成笑谈?"
元心方展卷研读,闻言不过抬眸轻哂:"入竹林者,皆为修业。汝所见同窗,何尝不勤勉?偏独责我?"
吾愤然拍案:"诸生皆有分担,何独使卿司职?莫非卿心早无吾存?"
元心曰:“深知君深爱于吾,必不弃吾而去。”
吾曰:“休得自是!吾固可……”竟不能出“弃卿”二字。
元心搁笔凝思,忽展颜笑道:"君勿多虑,纵使天崩地裂,终有我陪君共赴。"言罢复埋首简册,竟将肺腑之言作等闲。
吾气极反笑:"好个'陪君共赴'!吾今立誓:自今而后,凡休沐佳节,卿必随吾居市廛。若违此约……"
元心惊觉失色,急掩吾口:"市声鼎沸,人影参差,君素喜清净,何苦自扰?"然吾已挣脱其手,掷地有声:"必居市廛!"
彼时暮色苍茫,市井间炊烟袅袅。元心虽嗔,终是俯首帖耳。但见其素手轻扬,唤来青骢马,竟自往闹市寻庐舍。余观其背影,忽悟情爱如博弈,看似柔顺者,实怀山海之志。今番妥协,焉知非蛰伏待发?
元心指隅曰:"此市廛三十平许,颇合商贾之用。"遂与商贾定约,购得此庐。
商贾虬髯如戟,黝面若铜,眉峰入鬓,鼻若悬胆,唯唇畔齿微龅,龈色苍黄似经年渍茶。其抚掌大笑:"小娘子莫讲价,此宅用料乃紫竹林百年老杉,东巷木匠皆知此间货真价实!"
元心素手拈鬓,笑靥如花:"老丈曾酿八宝粮液乎?"
商贾拊掌:"然也!此窖余存三十年陈酿,闻香可醉十里。"
元心目射精光:"若得此宅,吾辈欲售竹青液,取竹林晨露酿之。"
商贾拊掌叫绝:"妙哉!他日定携陶盏来沽三斤!"言罢以袖掩口,齿间隐露茶垢微光。
元心复与议价,商贾佯怒:"此宅用料若金,若非看小娘子眉清目秀..."语未竟,元心已掷碎银于案,脆响如冰裂。商贾愕然拾银,见其成色精纯,遂改容相揖:"客官果然是识货的主儿!"
商贾诺诺,果未欺吾辈。后有匠人过访,抚梁叹曰:"此宅基石乃青石垒砌,深埋数丈,纵有山洪暴发,亦如磐石巍然。"元心闻之喜极,素手调朱,彩笺剪纸作饰,内外焕然若琼楼玉宇。
二层木构最忌虫蠹,需以艾草薰蒸。每逢晴燥时节,桐油涂壁,其光如琥珀凝霜,防蠹之效胜樟脑十倍。日常拂拭,以草木灰拭尘,水汽氤氲间,木纹似生碧色。匠人谆谆嘱曰:"此等紫杉百年难遇,尔等当以茶汤养之,勿使蒙尘。"
元心遣山中道侣,取竹青液下山贩售。原拟共赏幽居之趣,孰料朱门洞开,高朋满座。彼等围炉煮酒,谈笑生风,竟将吾置诸局外。然观其眉飞色舞,指顾生辉,方悟此姝虽慕清净,实不耐岑寂。
暮色四合时,独倚廊柱观星。忽闻庭中笑语喧阗,元心举杯邀月,满室珠玑晃动。彼时竹影婆娑,桐油新光映其靥,竟觉此喧哗亦成雅趣。然此心虽怨,犹爱其真——纵使琼楼空锁,终胜冷雨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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