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宁心居总店的铜葫芦幌子在北风里吱呀作响。昭宁掀开棉帘时,暖烘烘的药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却盖不住二楼雅间里传来的拍桌声。她指尖划过袖口的北斗绣纹——昨夜承煜咳血时,正是用这药堂特制的金创膏敷在他肩伤上,药罐底刻着的"镇北"暗纹,此刻正随着她的步频微微发烫。
"萧振庭,你当我雪地营的军饷是天上掉的?"昭宁踢开雕花木门,十二道账本在她臂弯里发出整齐的脆响。二叔萧振庭正在往算盘上拨珠子,蜜合色夹袄上绣着的金钱纹被炭火映得发亮,听见声响猛地抬头,茶盏里的普洱溅在黄梨木账册上,晕开深褐的渍印。
"宁儿来了?"他迅速扯过帕子擦拭账本,指尖却在触到昭宁甲胄上的银星时抖了抖,"你三叔刚...总归族里要清点家业,这宁心居是你母亲的陪嫁——"
"陪嫁?"昭宁冷笑,将账本甩在他面前。最上面那本封面写着"幽州分号戌年账",边角磨出的毛边里掺着几丝银线,正是雪地营将士用来缝补甲胄的材料。她屈指敲了敲第三页,"腊月廿三,购入鹿茸三百斤,记'北疆军饷·冻伤药';正月初七,支银两千两,注'承煜箭伤换药'。"
萧振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他盯着账本上熟悉的小楷——那是已故大掌柜老周的笔迹,每个银钱数目旁都画着极小的北斗符号。三年前他逼走老周时,分明以为这药堂的账册早被篡改干净,此刻却看见每笔盈利都像银针般,扎在他克扣军粮的痛处。
"接着看。"昭宁抽出第二本,封面"凉州分号亥年账"几个字被朱砂描得通红,"五月初九,卖冰露五百坛,得银三千两,记'雪地营夏装';九月十五,收商队护镖费五千两,助'雁门关城墙修缮'。"她忽然翻开最后一页,素白宣纸上用狼毫写着:"萧振庭,您克扣的三万石军粮,够买多少个宁心居?"
炭盆里的炭块"啵"地炸开,火星溅在萧振庭的金钱纹袖口。他望着账册上盖着的五方朱砂印——凉州知府印、幽州总兵印、甚至还有皇帝去年亲赐的"护国"关防,忽然想起上个月往宫里送的参片,正是用克扣的军粮换的西域贡品。
"你...你竟敢私扣官印!"他猛地站起,酸枝木太师椅"咣当"倒地。昭宁却看见他腰间荷包里露出半片纸角,绘着与柳氏相同的雪狼图腾——原来继三叔通敌后,这二叔早与柔然商团勾结,用宁心居的药材换取战马。
"官印?"昭宁抬手,老周从屏风后捧出檀木匣,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印章,最上面那枚刻着"镇北军粮",正是三年前萧战庭临死前交给她的信物。"每个分号掌柜入职时,都要在北斗星下立誓,"她指尖抚过冰凉的印纽,"所以你安插的账房先生,都在亥时三刻暴毙——当真是天谴?"
萧振庭的后背撞上博古架,青瓷药罐"噼里啪啦"碎落。他忽然想起半年前,派去幽州的亲信突然七窍流血,仵作说是中了西域鹤顶红,此刻看着昭宁袖中若隐若现的北斗绣纹,终于明白那是雪地营特有的"星罚"——用北斗七星对应七窍,毒药顺着血脉游走,唯有忠心者能解。
"还有这个。"昭宁甩出一叠字据,每张契约右下角都画着极小的冰裂纹,"你以宁心居作抵押,向柔然商人借的十万两高利贷,"她看着萧振庭煞白的脸,忽然轻笑,"可惜他们不知道,这药堂的地契,早在父亲灵前就盖了镇北军的火漆印——擅动者,斩。"
北风卷着雪片从窗缝灌进来,吹得账册哗哗作响。昭宁望着二叔发颤的手指,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曾抱着自己在药庐认药材,说"当归治血虚,黄芪补气虚",如今却用治伤的药材换敌人的战马,拿救命的军饷填自己的赌债。
"老周,把柔然商团的密信呈给刑部。"她转身时,甲胄擦过博古架,震落半串算珠。老周弯腰捡起时,昭宁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多了——这些年他装疯卖傻留在萧振庭身边,账本里每笔假账下都藏着真迹,用的正是母亲教她的"阴阳账"秘术。
"等等!"萧振庭突然扑向账册,却被昭宁用剑鞘扫中手腕。他跪倒在地,望着散落在地的契约,忽然发现每本账册的封底都贴着父亲萧战庭的画像,边角处用星象密码写着:"北斗所指,寸草不生"。
"你以为吞了药汤,就能断了雪地营的补给?"昭宁蹲下身,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窗外。雪地营的士兵正押着几辆马车驶入后街,车辕上缠着的不是寻常布帛,而是绣着北斗纹的军旗,"从雁门关到玉门关,每个驿站都有宁心居的暗桩,你克扣的每粒粮食,最后都变成了射向柔然的箭。"
萧振庭忽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暗红血迹——他今早喝的参茶,正是老周特意"调配"的,里面掺了三年前他给萧战庭下的蛊虫解药。昭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商人重利,便让利字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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