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骚乱在午时被皇城司彻底镇压。十二具尸体被铁链捆缚,浇上火油焚毁于汴河畔。陈砚秋站在石桥上,望着黑烟中扭曲的尸骸,手中紧攥着那枚青铜钥匙。钥匙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轻轻震颤。
"程府尹咽气前,给了我这个。"薛冰蟾递来半块焦黑的腰牌。牌上"教坊司"三字依稀可辨,背面刻着"天圣四年江州籍"几个小字。陈砚秋翻过腰牌,在边缘处摸到一道细不可察的凹槽。
赵明烛的异色瞳在阴影中泛着幽光:"令堂的?"
陈砚秋没有回答。他的指甲沿着凹槽轻轻一挑,腰牌竟如蚌壳般分开——夹层中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纸上用蝇头小楷绘着贡院全图。在锁院墙西北角,标着个不起眼的墨点,旁注:"地窖藏尸三日,可避铜钉耳目"。
"这不是现在的贡院。"薛冰蟾的机关手指拂过图纸,"看这布局,至少是三十年前的规制。"
皮纸突然在陈砚秋手中颤动起来。墨线如活物般游走重组,最终在东南角形成新的图案——一座七层小塔,塔尖指向鬼贡院的方向。塔底标注着两行褪色小字:"吾骨镇于此,吾儿慎查岭南"。
赵明烛突然按住陈砚秋的肩膀:"有人跟着我们。"
桥下阴影里,一个佝偻身影正往水中倾倒什么。薛冰蟾的机关索闪电般射出,缠住那人手腕拽上岸来——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手中陶罐里盛着混有金粉的墨汁。墨汁洒在青石板上,竟自动聚成西夏文字:"三百六十骨已齐"。
"墨娘子的人。"陈砚秋认出老妪耳后的三颗朱砂痣——那是汴京地下情报网的标记。老妪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突然咬断自己舌尖。黑血喷在皮纸上,图纸顿时显出新内容:密密麻麻的红点布满贡院各处,每个红点旁都标注着年份与人名。
"是历代黜落者的葬处。"赵明烛声音发紧,"他们在贡院地下......排成了浑天仪的形状。"
老妪的尸体开始急速腐烂。皮肤下钻出无数带翅蚂蚁,在空中组成一幅微缩的岭南地图。蚁群突然扑向陈砚秋手中的青铜钥匙,在接触匙柄的瞬间全部爆裂,金粉簌簌落下,在石板路上勾勒出鬼贡院的轮廓。
薛冰蟾突然扯开陈砚秋的衣领。他肋间的旧伤不知何时已变成青黑色,伤口周围浮现出细小的契丹文字,正随着心跳缓缓蠕动。"是血引咒,"她飞快地取出银针,"有人在用你的血追踪鬼贡院的位置。"
银针刺入伤口的刹那,陈砚秋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浸泡在墨池中的童尸、三百六十具悬挂在铁索上的骷髅......最后定格在一间昏暗的密室,墙上挂着他生母的画像,画中人手里捧着半块与他怀中一模一样的腰牌。
"去教坊司。"他咬牙拔出银针,针尖已完全变黑,"现在。"
暮色中的教坊司静得出奇。本该歌舞升平的前厅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残灯在穿堂风中摇曳。陈砚秋循着记忆找到西侧偏院,推门便见一口古井——井沿上刻着的蔓草纹与苏星凰香炉上的如出一辙。
井水黑如墨汁。赵明烛将琉璃镜片悬于水面,镜中竟映出一间石室景象:七具身披朱衣的骷髅围坐成圈,中央铁链锁着个双目空洞的女子,女子脚边散落着数十枚铜钉。
"是锁魂阵。"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绞紧井绳,"井下有通道。"
陈砚秋率先攀绳而下。井壁湿滑异常,触手竟有种皮肤的温热感。下到三丈深处,他的靴底突然踩到硬物——是半块碎裂的碑石,上刻"天圣二年江州举子陈"几个残缺的字。
井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下伸出,每只手掌心都刻着不同的科举年份。陈砚秋怀中的腰牌剧烈震动,皮纸上的红点一个接一个亮起。当最靠近井底的那个红点亮起时,他看清了旁边的小字:"陈明远,吾夫"。
"父亲......"陈砚秋的指尖触碰那个名字的瞬间,井水骤然分开,露出底部一具被七根铜钉固定的尸骨。骸骨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枚青铜指环,戒面正是浑仪图案。
薛冰蟾突然厉喝:"小心头顶!"
井口传来机括转动声。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呼啸而下,赵明烛的银簪在空中划出流光,击落大半箭矢。一支漏网的箭擦过陈砚秋耳际,钉在井壁上——箭尾绑着半张烧焦的《黜落簿》残页,上面新增的血字还在缓缓渗出:"岭南鬼贡院,丙字号骨阶,汝父头骨为第七阶"。
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水底尸骨的头颅竟自行脱离颈椎,浮到陈砚秋面前。颅骨天灵盖上刻着幅微缩地图,正是鬼贡院的内部构造。在象征主祭台的位置,插着枚小小的青铜钥匙——与他手中这把正好是一对。
"他们用举子的头骨......铺成了登坛的台阶。"赵明烛的异色瞳映出头骨内部的刻痕——三百六十道划痕,每道旁边都标注着黜落者的姓名与籍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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