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晨钟刚敲过三响,巡绰官便跌跌撞撞冲进了礼部值房。他的乌纱帽歪斜着,脸上溅满墨点,官服前襟被撕开三道裂口,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那衣料上正缓缓洇出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液体浸透了。
"大人!丙字十二号至三十号舍的考生......"巡绰官的喉结上下滚动,牙齿不住地打颤,"他们......他们在吃墨锭!"
礼部侍郎范纯仁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瓷片溅到他的皂靴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巡绰官中衣上渐渐扩散的污渍——那根本不是寻常墨色,而是泛着铁锈光泽的暗红,边缘处还浮着一层细密的金色颗粒。
陈砚秋赶到号舍时,血腥气已浓得化不开。三十余间号舍的门板大敞,每张案几前都瘫着个抽搐的身影。他们青白色的脸上爬满蚯蚓般的血管,嘴角挂着半融的墨块,指尖深深抠进松木号板,木屑与指甲碎片混作一团。最骇人的是他们的眼睛——瞳孔扩散成诡异的浑圆,眼白上浮动着细小的金色符文,与苏星凰熏球上的密咒如出一辙。
"按住他!"赵明烛的琉璃镜片映出十二号舍考生的异状。那书生正用折断的毛笔往咽喉里捅,笔管里渗出的不是墨汁,而是粘稠的黑血。墨娘子甩出铜钱击落毛笔,铜钱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蒙上一层霜花——书生脖颈处的血管已冻成青紫色,皮下隐隐有东西在蠕动。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划开书生衣领。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锁骨下方浮现出完整的《凉州词》诗文,字迹却不是书写而成,倒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排成的阵列。每句诗末尾都缀着个西夏军印般的鸟形符号,正随着呼吸缓缓鼓胀。
"墨癫症......"范纯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刑统》补注里记载过,太平兴国三年江南科场......"他的话被一阵嘶吼打断。
十八号舍的考生突然暴起,竟用牙齿撕开了自己的试卷。纸屑纷飞中,他喉间发出非人的尖啸,沾满墨汁的双手在砖地上抓挠出深深的沟壑——那轨迹连起来,赫然是贺兰山口的布防图。更可怕的是,他额头青筋暴突处,渐渐凸出个"奴"字的轮廓,仿佛有看不见的刻刀在雕琢头骨。
陈砚秋肋间的疤痕突然剧痛。他踉跄着扶住门框,看见自己前日的考卷正被癫狂的考生们传阅——每经过一人,纸面上就多出几道用血画的符咒。最上方那篇《春秋》义的批红处,"陈砚秋"三字已被改写成党项文,笔画间爬满细如发丝的金色小虫。
"灵鹫香的阳丸下在饮食里。"赵明烛的镜片蒙上水雾,映出厨房方向升起的紫烟,"看他们的牙缝。"
墨娘子掰开一个癫狂者的嘴。臼齿间果然嵌着未化的红褐色渣滓,舌尖上还粘着片极薄的金箔——与苏星凰耳坠的材质完全相同。她突然将铜钱塞进患者口中,钱币立刻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孔缘处渗出带着檀香味的黑血。
"不是毒。"薛冰蟾的机关鸟从梁上俯冲下来,铁爪抓着一把灶灰,"是蛊。厨房的柴禾里混了西夏巫医养的尸虫,遇热则醒。"她的鸟喙张开,吐出一截未烧尽的骨头——那分明是人的指骨,髓腔里塞满了虫卵。
贡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开封府的衙役撞开仪门,抬进来的担架上躺着今早缺席的阅卷官刘学士。老人的官服已被撕成布条,裸露的胸膛上用指甲刻满了边境要塞的名称,最心口处插着半截毛笔——笔管里源源不断涌出活虫,正沿着血管向全身蔓延。
"刘大人昨夜批卷到三更......"衙役的嘴唇哆嗦着,"突然把朱砂缸扣在自己头上,说要看清楚铁鹞子的翅膀......"
陈砚秋突然冲向丙字三十号舍。那个最年轻的考生正用额头猛撞号板,鲜血在木板上拓出奇怪的图案——细看竟是三幅相连的城防图。更骇人的是他破裂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金色符文在血液里游动,如同活物般向着心脏汇聚。
"按住他的百会穴!"墨娘子将铜钱按在考生眉心。钱币接触皮肤的瞬间,青年突然安静下来,扩散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题......题引娘子......"他喉结滚动着吐出几个字,"在......墨池......底下......"
话音未落,他的天灵盖突然凸起个拳头大的鼓包。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见里头有团金色物体在疯狂旋转。赵明烛的银针刚触及鼓包,那东西就"噗"地破体而出——竟是只鎏金的西夏文"奴"字,振着金属般的薄翅在号舍内横冲直撞。
"是咒虫!"范纯仁的官帽被削去半截,"《武经总要》里说的党项控心术!"
薛冰蟾的机关鸟凌空叼住金虫。那虫子却在鸟喙中炸成一团金粉,粉末飘落处,三十名癫狂考生突然齐声高诵:"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正是《凉州词》的首句。他们的声音完全同步,连换气的节奏都一模一样,仿佛被同一根丝线操纵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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