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军们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内。陈砚秋拔出佩剑,剑锋刚出鞘就与英格玛的银链相撞,迸出蓝白色的火花——羌族少女的骨雕不知何时沾满了雪茶灰,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荧光。火花溅到最近的石碑上,"青城山"三字中的"城"字突然融化,露出底下暗藏的铜板——板上阴刻着完整的《黄帝阴符经》,每个字槽里都填着水银!
爆炸声突然变得密集。陈砚秋抬头看见上清宫主殿的琉璃顶正在塌陷,瓦片坠落处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与都江堰私堰下的水管一模一样,只是管壁上铸的不是《考工记》,而是《道藏》中的《混元八景真经》。
"趴下!"
孟九皋的嘶吼声中,一道闪电劈落在他们藏身的石碑旁。这不是自然雷电,而是从主殿方向射来的青色电光——有个披发仗剑的身影立于殿脊,手中法剑引下的天雷竟在半空分叉,精准击中每个厢军背后的竹筒。连环爆炸将山道变成火海,陈砚秋在热浪中看见那道人的法衣下摆绣着茶马司的纹样!
英格玛的银链突然绷直。链梢骨雕如离弦之箭射向主殿,却在半途被另一道银光拦截——是支箭杆缠着青丝的弩箭,箭簇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泛着蓝光的晶体。箭矢与骨雕相撞的刹那,整座青城山的雾气突然变成淡紫色,无数细小的静电在发梢噼啪作响。
"青城雪芽......"孟九皋盯着那支碎落的晶簇,"茶马司把贡茶制成了......"
第四波爆炸来自地底。陈砚秋感到脚下岩层在移动,整段山道如波浪般起伏。建福宫前的石龟趺突然下沉,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洞口——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穴,而是用《营造法式》记载的"券穹法"砌成的密道!
浓烟中冲出个焦黑的身影。这人道袍尽毁,裸露的脊背上却刺着完整的《黄庭经》,每个穴位位置都钉着银针。他怀中紧抱的青铜匣子正在融化,匣盖的饕餮纹间渗出银白色的液体——是熔化的"马鞍银"!
"雷祖印......化了......"道人嘶哑的嗓音带着哭腔,"他们用科银污染了......"
孟九皋突然暴起,半截铁尺刺入道人咽喉。老儒生另一只手却温柔地接过青铜匣,动作敏捷得不像重伤之人。当匣中银液倾泻在他掌心时,那些液态金属竟自动聚成《周易》震卦的爻象,旋即渗入皮肤消失不见。
道人瞪大眼睛倒下,后背的《黄庭经》刺青开始片片剥落。那些银针叮叮当当掉在石阶上,每根针尾都坠着微型银印——印文全是不同年份的科举座次号!
山体再次剧烈震动。陈砚秋抓住英格玛的手腕冲向密道,身后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跳入洞口的瞬间,他看见上清宫主殿的青铜管道全部爆裂,管中喷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银浆——这些金属液体在空中组成《道德经》的句子,又迅速被火焰吞没。
密道内充斥着硫磺与麝香混合的怪味。孟九皋在前方踉跄而行,断铁尺刮擦着洞壁,溅起连串火星。借着微光,陈砚秋发现两侧洞壁嵌满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黄裱纸,纸上朱砂写着落第举子的姓名与籍贯。
"五雷坛的'人雷'......"老儒生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杜家用怨气养雷......"
英格玛的银链突然发出幽蓝光芒。链梢骨雕照亮了前方三岔路口的地面——那里用银粉画着巨大的八卦图,但"震"位却被人为扭曲,卦象线条延伸向右侧通道,尽头处摆着口朱漆棺材。
棺材盖板上用银线绣着《尚书·洪范》的片段:"曰肃,时雨若......",但"雨"字三点水旁被人用刀刮去,改刻成"雷"字。更骇人的是棺木四周的地面——密密麻麻钉着数百枚银针,每根针上都穿着片写满算题的楮纸。
孟九皋突然跪地干呕。老人吐出大滩银灰色液体,其中混着细小的金属颗粒。陈砚秋扶起他时,发现老儒生掌心的震卦爻象正在皮下游走,最终在腕间聚成个"秦"字——与他自己后背刺青新浮现的字一模一样!
"不是雷法......"孟九皋的牙齿因银毒而咯咯作响,"是'道举'......杜家要改的是......"
棺材突然自行开启。
棺中没有尸骸,只有一尊三尺高的青铜人像——头戴进贤冠,身穿曲裾深衣,右手持简,左手却捧着方银印。人像面部空白处刻着《孝经》开篇,但"仲尼居"三字被朱砂圈出,旁边批注着"秦州"二字。
当陈砚秋的剑尖触及人像时,整座密道突然回荡起琅琅读书声。不是幻觉,而是嵌在洞顶的数百个铜喇叭在共振——每个喇叭内壁都刻着经文章句,气流经过时就会发出模拟人声的嗡鸣。
读书声突然变成惨叫。人像手中的银印咔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微型机关:九枚茶马司专用的"马鞍银"被锻造成活字,正组成《春秋》僖公二十八年的片段——"天王狩于河阳"。但"狩"字明显是后补的,与其他活字的铸造工艺截然不同。
孟九皋的铁尺突然插进棺底缝隙。老儒生用尽最后的力气撬起块石板,露出底下埋着的铁函——函盖上铸着与都江堰卧铁同源的铭文:"嘉佑四年秦州道举银三百两"。
函内整齐码放着发黄的考卷。最上方那张的糊名处被撕开,露出考生姓名:
**杜微言**
墨迹未干的朱批刺目地横贯卷面:
**不第**
山崩地裂的巨响中,整条密道开始塌陷。陈砚秋抓起铁函中的考卷塞入怀中,青铜人像突然裂开,空白的面部掉出枚玉印——印纽是獬豸踏龟,印文却是:
**秦州茶马司同文印**
英格玛的银链缠住三人腰身,在密道彻底坍塌前拽入右侧支路。碎石如雨砸落时,陈砚秋最后看见的是孟九皋将玉印按在自己胸口——老人皮肤下的"秦"字突然发光,与银毒形成的震卦爻象连成完整的《洪范》篇章:
**曰豫,时燠若**
**曰急,时寒若**
**曰蒙,时风若**
黑暗吞没了一切。恍惚中,陈砚秋感到有冰冷的水滴在脸上——不是地下渗水,而是洞顶铜喇叭震落的露珠。那些模拟读书声的嗡鸣渐渐变成真实的诵读,最后清晰可辨的只有反复吟咏的一句:
**秦州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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