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将陈砚秋从昏迷中激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座荒废的佛殿里。残缺的泥塑罗汉从壁龛中俯视着他,蛛网在梁柱间织成灰白的纱幔。身下的蒲团散发着霉味,后背伤口被某种清凉的药膏覆盖,不再火辣辣地疼。
"别动。"
薛冰蟾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少女正在擦拭那柄薄如蝉翼的短刀,绿罗裙换成了粗布僧袍,腰间却依然缠着精钢打造的机关带。她脚边放着打开的璇玑匣,匣内齿轮间卡着半截笔相针。
"孟先生呢?"陈砚秋挣扎着坐起,喉咙里泛着血墨的腥气。
"引开追兵去了。"薛冰蟾刀尖指向佛龛后方,"这里是慈恩寺废院,韩似道的人暂时找不到。"
陈砚秋这才注意到佛殿深处堆着十几口樟木箱。最上面那口箱盖半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经卷。他踉跄着走近查看,发现全是手抄佛经,但每册的装帧方式都很奇特——经页对折后反向叠放,用丝线从中间缝合。
"梵夹本。"薛冰蟾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吐蕃传来的装帧法,能藏东西。"
她随手拿起一册《金刚经》撕开脊线。陈旧的丝线断裂处,露出夹层里细如蝇头的小字——全是历年科举考题!陈砚秋呼吸一滞,这手法比鬼市上见的蜡印术隐蔽百倍。
"慈恩寺早成了舞弊窝点。"薛冰蟾踢了踢其他木箱,"僧人们专门为世家子弟制作夹带。"
窗外突然传来木鱼声。三长两短,像是某种信号。薛冰蟾瞬间绷紧身体,短刀横在胸前。陈砚秋抓起供桌上的铜烛台,却发现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封死。
"小施主好手段。"
苍老的声音从梁上传来。陈砚秋抬头看见个枯瘦的老僧倒挂在房梁上,袈裟下摆垂落如蝙蝠翅膀。老僧布满老年斑的手里握着串人骨念珠,每颗骨珠都刻着个名字。
"庆历七年进士张纶。"老僧捻动念珠,"熙宁四年状元李璋......都是老衲的得意弟子。"
薛冰蟾的短刀破空而出,却只斩下一截袈裟。老僧轻飘飘落在地藏菩萨像头顶,浑浊的眼珠盯着陈砚秋:"韩大人出价三千贯买你的人头,但老衲更想知道......"
他突然扑向经卷堆,枯爪直取陈砚秋咽喉:"《科举罪言录》藏在哪?"
陈砚秋侧身闪避,后背撞翻灯台。火苗窜上经卷的瞬间,他看见老僧的袈裟内衬写满朱砂小字——是关节暗号的密码本!薛冰蟾的机关带迸出三枚钢针,却全数钉在了突然转动的菩萨像上。
"小心!"
陈砚秋的警告晚了一步。地藏像背后的暗门轰然开启,十几名武僧持棍冲出。更可怕的是他们额头上都贴着黄纸符,上面用血画着没有瞳孔的眼睛——与文雁回的独眼一模一样!
"千眼系统的傀儡。"薛冰蟾且战且退,"刺他们后颈!"
陈砚秋抄起燃烧的经卷掷向武僧。火焰中飞舞的纸灰露出夹层里的考题,像无数只灰蝶扑向敌人。他趁机抢到根齐眉棍,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武功,只能胡乱挥舞。
老僧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孟九皋没教你墨家剑法?真是......"
话音戛然而止。一柄铁尺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陈砚秋震惊地看着孟九皋从阴影中现身,老儒生手里拿着的正是文雁迟那柄断尺!
"梵天,你果然没死。"孟九皋转动铁尺,老僧的嘴角溢出黑血,"庆历七年那场火,烧死的只是替身吧?"
垂死的老僧突然抓住孟九皋衣襟。陈砚秋看见他嘴唇蠕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孟九皋脸色骤变,正要追问,老僧却猛地咬断自己舌头,喷出一口血雾!
血珠在空中诡异地凝成个"癸"字。薛冰蟾的钢针立刻转向,但已经晚了——血字落在燃烧的经卷上,火苗突然暴长三尺,化作条火龙扑向殿角的经箱!
"退后!"
孟九皋拽着两人扑向佛龛。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面经柜墙四分五裂。陈砚秋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却仍听见了机括运转的"咔嗒"声——那些被炸飞的经卷后面,露出了黑洞洞的甬道入口。
"慈恩寺地宫。"孟九皋抹了把脸上的血,"梵天这老狐狸,把真经藏在这儿。"
硝烟稍散,陈砚秋看见武僧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他们额头的黄符已经烧毁,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刺青——全是落第举子的名字!薛冰蟾用刀尖挑起半张未燃尽的符纸,上面残留的笔画组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人眼形状的青铜鉴,正从瞳孔处滴血。
"千眼系统的核心不止一处。"她声音发紧,"文雁回在慈恩寺也设了......"
急促的木鱼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地宫深处传来,节奏比先前更快。孟九皋捡起老僧掉落的人骨念珠,突然冷笑出声:"好个'梵天僧',死了还要摆我们一道。"
陈砚秋凑近看,发现骨珠上最新刻的名字赫然是"文雁迟"!而更早的一颗则刻着"陈大",日期正是父亲遇害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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