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末将所知,城东原有一处旧河道穿墙入城…”
“哦?继续说!”
“那里淤积多年,土质松软异常,若从此处着手,或可掘出一条密道。”
康默蓟躬身而立,小心翼翼地进言,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当初投降一样,这些蛮子再勇猛,终究需要他这样的“聪明人”。
而后,他又走到悬挂的舆图前,烛火摇曳间,他枯瘦的手指准确地落在城东一处:“正是此处。”
阿保机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收敛神色大步上前。他凝视着舆图上那道几不可察的旧河道痕迹,虬髯下的嘴角渐渐扬起。
“妙计!若能由此潜入,我军便可内外夹击....”说着,他猛地转身走出军帐,狼皮大氅在烛光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帐外,渔阳城头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星辰。阿保机负手而立,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传令,收兵。”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峻:“明日继续猛攻东南两门,速遣精锐今夜便秘密掘出地道。”说到此处,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明日…我就要让这座城,埋葬他们所有人!”
战鼓声戛然而止。
南门城墙上,李承约踏着血水泥泞的马道巡视防务,每一步落下,都能听见甲胄与凝结的血痂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箭楼前,他用染血的布条缠紧崩裂的虎口,驻足远眺,城外契丹大营的篝火连成赤红巨蟒,将半边夜空舔得发亮。
“节帅!”
满脸血污的牙兵踉跄奔来,“城中箭矢耗尽,火油、滚木俱已不足...”
“命城中匠人加快赶制!”
李承约一直未散的愁眉再次拧紧,下意识摸了摸箭囊,三支羽箭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虽然如此吩咐,但他清楚,箭矢的制造绝非易事,姑且不说材料短缺,就算能打造出来,也不及射发的数量之多,来不及了,而且城中的粮食也不多了…
还要多久才会再有援兵?他再次望向南边的天际,依旧看不到卢龙军援兵的烽火。
“去,征调民房梁木,拆西市商铺充作滚木。"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命妇孺连夜缝制沙袋,加固城墙薄弱之处。”
夜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露出内里破碎的锁子甲。
不管怎样都要坚持下去,坚持了这么久,也给契丹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如果城破,一定会被屠城。
“收集阵亡将士的兵甲…”他忽然提高声调,字字铿锵,“尽数发给城中青壮,告诉他们,我渔阳子弟,宁可战死,不受蛮夷之辱!”
与其被屠,不如战死,就算死,也要死得英烈!
城墙下,契丹大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在更深的黑暗里,一队精锐正悄然向城东的旧河道潜行,而那铁锹掘土的闷响,恰好被呼啸的夜风完美掩盖。
城东的城墙上,冯晖歪靠着城墙,那根狼牙棒就立在身侧。
借着火光,他查看手臂上的刀伤,伤口不深,但火辣辣的疼,后背也是如此,想是背上的伤口应该崩开了。
“程大郎,你说…烈哥儿会来吗?”
冯晖接过程保递来的酒囊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随后,他猛灌了一口酒,由于喝得太急,再加上喉咙里本就干得如火烧,被烈酒一浇,不禁呛得咳嗽起来。急咳过后,他又用烈酒冲洗伤口,翻卷的皮肉上顿时滋出细小的血沫。
看似漫不经心,但话里带着不确定,甚至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失望。
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处于绝望的时候,会有后悔,也总愿意把后悔强加于某些希望之上,之后便是失望,极度的失望,即便知道不应该失望,却依旧无法控制。
此番出长芦,沈烈总计领了六千兵马。
如今,这六千兵马大半都困在渔阳城,沈烈手里已经无兵可用,冯晖对此非常清楚。而且他也清楚,即便沈烈领着剩下的两千余人杀过来,恐怕也是飞蛾扑火,但他还是希望沈烈能来救援。
“会吧…”
程保也不确定,一边扎紧大腿上的裹伤布,一边继续说道:“不过得容些时间,烈哥儿手里没有多少兵力了,要想救援渔阳,要么跟梁王要兵,要么只能带出李思安的那些溃军,梁王给不给说不准,那些溃兵能不能跟着烈哥儿…”说着,他苦笑一声:“那些溃兵跟不跟,也不好说,就算来了,能不能打,更是猜不透,真是难为烈哥儿了。”
程保夺过酒囊,故意埋怨道:“都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你擅作决定,弟兄们能困在这里?烈哥儿把咱们效节军的老本都派过来了,要是都打没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灌了一口酒,轻叹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咱们跟着烈哥儿到长芦,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多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算是赚到了,我不后悔,就算烈哥儿不来,咱们也不能怨他!”
“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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