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被架进来时,后颈还沾着玫瑰露的甜香,可额角的冷汗早把那点香气冲散了。
他瘫在粗麻席上,手腕被牛筋绳捆成青紫色,见沈璃抬眼,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弓起背:"小的招!
小的招!
是陈、林两家的管事找的我!
说只要偷到凰族秘档,就给我身契,放我出南洋!"
沈璃的茶盏轻轻磕在案上。
她注意到小吏喉结滚动的频率比说谎时慢了两拍,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垢泛着陈宅祠堂才有的霉味——那是前日她派阿九去陈府探听时,在偏厅砖缝里见到的。"陈老爷上月刚捐了三万两给商会修码头,倒是会做人。"她垂眸笑了笑,眼尾金粉在烛火下碎成寒星,"那林夫人呢?
昨日还送了我两盒南海珍珠,说要给我做步摇。"
小吏突然剧烈发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他们说...说沈家血案是太子动的手,可南洋旧贵族才是根!
只要拿到凰族遗产,就能重建族兵,逼当今圣上封王!
小的...小的也是被他们拿娘亲和妹妹威胁..."
沈璃的指节在案上叩了三下。
外间立刻进来两个穿青衫的守卫,其中一个袖口绣着南洋商会的银线海葵——那是谢无尘新调的暗卫。"带他去船坞,寅时三刻的船回琼州。"她的声音像浸了霜的丝绸,"告诉船家,江风大,看好舷窗。"
小吏被拖出去时,突然扭过脸尖叫:"沈掌事!
他们在鬼哭礁还藏了——"话音戛然而止,守卫的手掌精准捂住他的嘴。
沈璃望着他被拽走的背影,耳尖微动——那声"藏了"尾音发颤,倒像是故意漏的。
"掌事。"谢无尘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边,"琼州到南洋的水路,暗礁比鱼群还多。"
沈璃转身时,鬓边珍珠步摇轻晃:"我记得谢先生说过,西戎人结绳爱用活扣。"她指尖划过谢无尘腰间的玉牌——那是他从前在东宫当值时的信物,"活扣的好处,是拉一拉就能松。"
谢无尘忽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浸着月光:"船家老张头的儿子,上月刚被林府的马踩断了腿。"
"所以这船,该翻得合情合理。"沈璃望着院外渐起的江风,袖中黑玉令符贴着皮肤发烫,"要让那些躲在祠堂里烧高香的老东西知道,我沈璃不是不敢见血——只是要见得值。"
次日辰时,南洋商会的议事厅挤得像涨潮的码头。
沈璃踩着晨露进来时,十二盏青铜鹤灯同时亮起,照得满堂绫罗绸缎都失了颜色。
她往主位上一坐,案头的血玉牌便在众人眼前泛开红光,像滴悬而未落的血。
"诸位。"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锥敲在铜锣上,"昨日有位兄弟想帮我管管凰族的事,结果船翻了。"堂下响起抽气声,陈老爷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沈璃扫过人群,停在林夫人发间那支东珠簪上——那珠子的光泽,和昨日她送的南海珍珠一模一样,"从今往后,凡涉凰族事务,只有我一个人能决断。"
她指尖抚过血玉牌上的凤凰纹路:"这是我娘临终前塞给我的,说是凰族最后的印记。"话音未落,林夫人的帕子掉在地上,露出腕间一道红绳——那是琼州神庙求的"保平安",和小吏娘手腕上的,是同个颜色,"谁要动它,就是动我沈璃的底线。"
散会时,陈老爷的官靴在门槛上绊了三回。
沈璃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对谢无尘道:"去查查陈府西院的地窖,上月他说要存新收的香料。"
深夜,海面上浮着层薄雾。
谢无尘立在甲板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船影——那是西戎残部的斥候船,昨日刚被商会的巡海舰逼退。"掌事,"他转身时,沈璃已站在身后,月光漫过她肩头,像给她披了层银纱,"凰族令符虽毁了陈家用的那枚,但林夫人房里的暗格,我前日见着了另一枚的影子。"
沈璃望着海面,浪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笛声——是阿九在吹她教的《破阵曲》。"谢先生可知,凤凰为什么要浴火?"她忽然问,"因为火能把藏在灰烬里的虫子,都逼出来。"
谢无尘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雾中那艘斥候船的船旗,不知何时换成了南洋旧贵族的玄鸟纹。
"让他们先找到彼此。"沈璃的声音轻得像海雾,"等虫子聚成了堆..."她的指尖划过血玉牌,"再烧。"
海风吹来,卷走了最后半句。
谢无尘望着沈璃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鸥鸣——那是巡海舰的信号,说有商船正从北境方向驶来,船帆上的纹路,像极了西戎"锁龙扣"。
而此刻的南洋港,正有几盏红灯笼从陈府后墙悄悄升起,往鬼哭礁的方向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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