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云州江，林昭已站在东华小区斑驳的铁门前。
他西装内袋的钢笔硌着心口，那是父亲退休时送的英雄牌，笔帽上的划痕跟着他从大学到机关，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轻叩。
"小同志！"
沙哑的嗓音从门内传来。
穿褪色蓝布衫的老张攥着皱巴巴的调查表冲过来，指节因用力发白，"可算把你盼来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拍在林昭胳膊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拽进小区，"上个月三单元二楼电线冒火星子，火苗子窜到晾衣绳上，要不是王奶奶拿盆水泼......"他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两下，"您瞅瞅这墙皮，"他指着门柱上剥落的墙灰，"渗了三个月水，都长出绿毛了。"
林昭跟着老张往楼里走，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六层老楼的楼梯扶手结着暗红锈痂，他伸手扶了一把，指尖沾到铁锈，像被扎了根细针。
转角处堆着半人高的旧纸箱，纸箱上歪歪扭扭贴着"收废品别碰"，最上面还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盛着半缸雨水，水面漂着片发霉的白菜叶。
"三楼刘婶家前天漏了半宿水，"老张踢开脚边的破塑料桶，"她儿子小刘小刘的，大半夜蹲在楼道里接水，您说这像话吗？"他突然停住，仰头指着天花板，"您看那电线！"
林昭抬头。
裸露的铜线像团乱麻缠在墙角，有些地方的绝缘皮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着幽光的铜芯。
他摸出手机，镜头对准那团电线时，屏幕突然泛起淡蓝光晕——系统启动了。
"检测到安全隐患关键词：老旧小区改造+安全隐患+财政补贴。"
光屏在他视网膜上展开，三种方案的推演数据如流水般滚动。
A方案全面翻修的预算数字让他皱眉——青阳区去年刚拨了开发区基建款，再掏出这么大一笔，怕是要动其他民生项目；B方案分阶段整治的资金曲线更平缓，"优先处理高风险楼栋"的标注下，红色预警条从70%降到32%；C方案政企合作的可行性分析里，"民企参与意愿"一栏打了个问号，毕竟东华小区这种老破小，对开发商来说利润薄如纸。
"同志？"老张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您在看啥呢？"
林昭收起手机，指尖轻轻碰了碰西装内袋的钢笔："张叔，我拍几张照片留底。"他又蹲下身，用钢笔在调查表"电线老化"一栏画了三个圈，"您说上个月差点着火的是哪户？"
"三单元402！"老张立刻来了精神，"那户的王老头天天在楼下骂街，说要找区长评理......"
十点整，林昭回到区政府办公室时，衬衫后背已经洇了小片汗渍。
他把调查表摊在办公桌上，照片一张张铺成扇形——渗水的墙皮、堆杂物的楼道、开裂的电线，每一张都像根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小林。"
李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位总爱推金丝眼镜的副主任抱着一摞文件，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时顿住，"东华小区？"
"是。"林昭起身，把整理好的报告递过去，"这是今早的调研结果，系统......"他顿了顿，改口道，"我分析了三种改造方案，分阶段整治最可行。"他指着报告里用红笔标粗的段落，"先修电线和水管，这两样最危险。
预算控制在去年老旧小区改造专项的30%，三个月内能出成效。"
李主任推了推眼镜，翻报告的动作很慢。
当看到"近三年小区火警记录"那页时，他的手指在"23起"的数字上停住，喉结动了动："我明天一早就拿给区长看。"他抬头时目光灼灼，"你这报告，比上个月的拆迁方案还扎实。"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昭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他抬头便看见沈清欢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门口。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衬衫，发尾用蓝丝带系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林昭，我刚在档案室......"她快速扫了眼门外，闪身进来把纸袋塞进他手里，"去年市里拨的老旧小区改造专项资金，到区里只有一半。"
牛皮纸窸窣作响。
林昭展开里面的表格，"拨付金额"和"实际到账"两列数字像两把刀——3000万 vs 1500万。
他的指尖在"资金流向"栏的"其他"备注上摩挲，系统光屏突然在眼前炸开红光："检测到异常资金流动，建议兑换数据分析技能点。"
他调出资源兑换界面，手指悬在"数据分析+2"的选项上停顿两秒，确认兑换。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当资金去向图在屏幕上展开时，林昭的后背绷紧了——1500万像条被截断的河，前半段流向建材供应商、施工队，后半段却拐进了家叫"恒通贸易"的公司，再无下文。
"恒通贸易......"他喃喃重复，突然想起上周苏绾提过，鸿远投资案里也出现过这个名字。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桌上的调查表哗哗翻页。
最后一页停在"民生问题"栏，他今早用红笔圈的"东华小区"三个字被吹得发皱，像团烧了一半的火。
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老张发来的消息："小林同志，三楼的小刘今晚又在修电线了，那孩子总说'省点钱给大家换管子'......"
林昭合上电脑，钢笔在掌心压出一道红印。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把"恒通贸易"四个字输进系统搜索框。
光屏上跳出的关联企业名单里，"鸿远投资"的名字正在最上面，像团藏在暗处的火，随时可能烧穿这层遮羞布。
他摸出手机订了明早的闹钟，屏幕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东华小区的老楼里，还有个总说"省点钱"的小刘——有些真相，该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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