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林昭床头的老式闹钟刚发出第一声轻响,他便已经翻身坐起。
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着,张队的短信还停在昨晚的对话框里:"仓库账本已封,电子数据拷贝完毕。"此刻又跳出一条新消息:"市纪委车队已过云州大桥,五分钟后抵达鸿远投资总部。"
他伸手摸向西装内袋,钢笔的金属笔帽贴着皮肤有些凉,像父亲照片背面那行字的温度。
窗外的天还没完全亮透,青灰色的云层压着楼群,倒像是块被揉皱的铅板。
六点整,手机震动几乎与闹钟的第二声重叠。
林昭接起电话,张队的声音带着风声:"林科员,鸿远投资顶楼董事长办公室的保险柜撬开了,二十本账本整整齐齐码着,最上面那本扉页写着'李明杰专用'——您猜怎么着?"他喘了口气,背景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保险柜夹层还有张照片,是李明杰和原常务副区长的合影,时间戳就在三年前开发区土地审批那天。"
林昭捏着钢笔的指节微微发紧,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父亲被污蔑"违规审批"被迫退休时,他在父亲的老笔记本里翻到半页未写完的开发区调研报告,最后一句是"土地评估价与市场价差额达三千万,背后必有黑手"。
此刻那些泛黄的纸页仿佛在他眼前铺展,与张队描述的账本重叠成清晰的证据链。
"辛苦了。"他说,声音比预想中更稳,"等会把照片扫描件发我邮箱,我让苏律师过目。"
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看楼下。
小区里晨跑的老人刚绕完第一圈,卖豆浆的三轮车"叮铃"晃过转角。
而三公里外的鸿远投资大厦,此刻该是另一番景象——纪委的封条贴上玻璃门,警察举着执法记录仪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财务总监的脸白得像刚刷过的墙。
七点十五分,林昭的手机准时响起苏绾的来电。
"林科员,法院立案庭的王法官刚才给我递了杯茶。"电话那头传来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苏绾的尾音像沾了蜜,"他说我今天穿的酒红色套装衬得气色好——您猜怎么着?"她突然低笑,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那杯茶是为我刚提交的《关于鸿远投资涉嫌伪造合同的调查申请书》准备的。
现在检察官正在我办公室做证据保全,连他们都夸我整理的补充材料比卷宗还齐。"
林昭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波浪卷发在肩头晃动,碎钻耳钉随着转头的动作闪成星子,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敲着桌面——就像上周在茶室里,她翻着拆迁户的阴阳合同时那样。
"要请下午茶的。"他故意板起脸,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我记得某人今早说要开车接我,结果让我坐了公交。"
"呀,人家在法院门口等您呢。"苏绾的声音突然近了些,带着风响,"您往左看——"
林昭转头,透过法院的玻璃幕墙,果然看见她倚在那辆火红色的玛莎拉蒂旁。
酒红色套装裹着玲珑曲线,手里晃着车钥匙,正抬着下巴冲他笑。
阳光刚爬上她的发梢,把碎钻耳钉照成流动的银河。
他快步走过去,苏绾却突然收起钥匙,踮脚把一份文件塞进他怀里。"这是我让助理整理的近十年云州涉黑企业判决书,"她指尖扫过他西装第二颗纽扣,"您不是说要研究'黑恶势力渗透官场'的典型案例吗?"
林昭低头,文件封皮上"苏绾"两个字力透纸背,墨迹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
上午十点,青阳区政府三楼办公室。
沈清欢的钢笔尖在文件末尾顿了顿,蓝黑墨水在"青阳区政府办公室 林昭协审"几个字上晕开极小的圆。
她望着这行字,耳尖慢慢爬上粉色,像沾了晨露的桃花。
"清欢,张主任催第三稿了。"隔壁桌的小王探过头,看见她写的名字,眼睛突然亮起来,"原来林科员也参与了?
上次拆迁户集体送锦旗那天,我就觉得他不像表面那么木讷。"
沈清欢慌忙把文件往怀里收了收,却又在最后一刻轻轻推回去。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她望着纸张一张张吐出,想起昨晚在茶室里,林昭低头整理材料时,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的沙沙声。
那时她偷偷数过,他写"证据链闭合"时,笔尖在"闭"字上顿了三秒——和现在她写他名字时的停顿,一模一样。
"清欢,张主任让你把报告送去他办公室。"
她抱着文件起身,经过茶水间时,听见两个科员在小声议论:"听说鸿远投资被查了?" "可不是,林昭那小子最近跟开了挂似的,上次解决开发区烂尾楼,这次又端了李明杰的老巢......"
沈清欢的脚步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文件上"林昭协审"的字迹。
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她发顶投下小小的光斑。
下午两点,《云州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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