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潮汐的私语,如同一支无形的笔,在小镇的时光画卷上勾勒出细密的褶皱。自景川离去,南柯的日子便似老宅院中那架上了年岁的座钟,分秒不差地走着,规律得近乎执拗。清晨五点半,橘子如同一枚甜软的小闹钟,用软糯的啼哭唤醒沉寂的黎明。南柯轻车熟路地起身,晨光宛如流淌的蜜,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在婴儿床栏上编织出斑驳的光影,恍惚间,她伸手去寻身旁的温度,却只触到空荡荡的被褥,这才惊觉那个会温柔帮她掖被角的人,已远隔重洋。
早饭后的院子是一天中最鲜活的时刻。南柯支起竹编晾衣架,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群翩翩起舞的精灵。她牵着橙子的小手,给新栽的花枝浇水。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滑落,如同一串串坠落的星辰,在沙土上砸出小小的酒窝。橙子拍着肉乎乎的小手,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溅起的泥点调皮地跃上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那日午后,南柯正准备晾晒刚洗好的尿布,景母突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凉茶。这是景川走后,婆婆第一次主动靠近她。“坐会儿吧,手别总闲着。” 景母将凉茶放在石桌上,塑料杯底与粗糙的石面摩擦出细微声响。她的目光掠过南柯因洗衣而发红的指节,又迅速移开,望向院角新抽芽的三角梅。
南柯有些局促地坐下,指尖摩挲着杯壁凝结的水珠。海风穿过爬满丝瓜藤的竹架,在晾衣绳间穿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沉默许久,景母突然开口:“你肯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愿意回这儿。” 她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喉管里挤出来,带着海风侵蚀过的沙哑。
南柯轻轻摇头,却见景母已经陷入回忆。老人肥胖的手指无意识抠着石桌裂缝里的青苔,仿佛要将那些陈年往事一并挖出:“刚嫁过来那年冬天,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我在结冰的井台边洗尿布,你奶奶站在门槛上骂,说我洗得太慢耽误她孙子喝奶。”南柯静静听着,仿佛这样就能分担景母话里的千钧重量。海风突然变得尖锐,卷着沙粒扑在两人腿上,却不及老人眼底翻涌的寒意刺人。
竹架上的丝瓜叶被风掀起背面的白绒毛,沙沙声里,景母继续道:“生景喆的时候,大出血进了抢救室。等我醒过来,你奶奶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第一句话是‘能活就行,别耽误喂奶’。” 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比哭还难听,“后来偷偷生下景川,她更有理由折磨我了。那年夏天月子里特别热,她还故意把房间弄的密不透风,让我盖厚棉被,吃冷掉的馊饭,说我这种挑三拣四的媳妇不配见光。”
南柯感觉喉咙发紧,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景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这老宅的每块砖都记得,我背着景喆去田里插秧,他饿得直哭,你奶奶追在后面拿扫帚打,说我耽误干活。” “想吃点好吃的还得看她脸色,娘家送来的鸡,我多吃一个鸡腿就骂我馋...”她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那时候总想着,死也要死在外面,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
潮水声不知何时变得清晰,漫过院墙爬上石阶。景母忽然转头看向南柯,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可现在看着你和孩子,又觉得...” 她的声音低下去,被海风卷着散在空气里。房间里传来橙子的笑声,景母猛地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该给孩子煮面了。” 转身时,南柯看见她耳后新添的白发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此后的日子,午后的石桌旁时常出现两人的身影。景母不再像从前那样尖酸,偶尔会指着院角说 “该给仙人掌浇水了”,或是在南柯给孩子喂奶时,默默递来一杯温热的红糖水。南柯望着婆婆布满皱纹的手,忽然惊觉,她们都是困在同一个怪圈里的人 —— 景母曾是被压迫的儿媳,如今本可成为温柔的长辈,却在漫长岁月里,不自觉地把曾经咽下的苦,化作刺向他人的锋芒;而自己,也曾在这份锋芒下小心翼翼。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南柯突然想起那句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六个字轻飘飘的,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在重男轻女的枷锁下,在婆媳关系的困局中,女性仿佛成了传递痛苦的链条,前一辈人的伤疤未愈,便将疼痛转嫁到下一辈身上。可明明都是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人,明明都曾在深夜里独自落泪,为何不能彼此温暖,却偏要互相伤害?
南柯舀起一勺凉茶,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却驱散不了心口的酸涩。她看着景母弯腰逗弄橘子的背影,佝偻的脊背里藏着几十年的委屈,突然明白,打破这恶性循环的钥匙,或许就握在她们自己手中。潮水漫过最后一级石阶,在地面蜿蜒成温柔的纹路,这一刻,海风不再咸涩,而是带着某种新生的希望,轻轻拂过两个曾被生活揉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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