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裹挟着阴山山脉的凛冽寒气,狠狠刮过夯土筑就的烽燧高台。戍卒赵拓佝偻着身子,几乎将整个冻僵的脸庞埋进翻起的羊皮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被风沙磨砺得浑浊却依旧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长城以北那片被初冬薄雪覆盖的茫茫草原。天色是铅灰色的沉重,压得人心头发闷。脚下的烽燧夯土台冰冷刺骨,寒气穿透了破烂的草鞋和裹脚布,直往骨头缝里钻。他下意识地跺了跺麻木的脚,试图唤醒一丝知觉,目光却不敢有片刻离开那片死寂的草原。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连惯常出没的野兔和黄羊都失去了踪影,只有风在空旷的原野上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冤魂在低语。
“拓哥,这鬼天,冻死个人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戍卒王川,声音打着颤,抱着长戈缩在女墙避风的角落,嘴唇冻得乌紫。他用力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对着掌心哈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家里的热炕头…还有阿娘熬的黍米粥…”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对遥远温暖的绝望思念。
赵拓没回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同样冰冷的唾沫,声音干涩沙哑:“少想那些没用的。仔细瞧着北边,这风里头…有股子腥膻味儿。” 他的鼻子在边塞风霜里磨练了多年,对匈奴人特有的、混合着牲畜、皮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野性气息异常敏感。那股味道此刻正若有若无地飘荡在风中,像毒蛇的信子,令人脊背发凉。他握紧了手中冰冷沉重的青铜长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烽燧高台之上,那堆预备燃放烽火的狼粪、柴草、油脂混合物,此刻被厚厚的毡布覆盖着,静静蛰伏,像一头随时准备发出惊天咆哮的巨兽。
突然!
“拓哥!狼烟!左前方!” 王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极度的惊恐,手指颤抖着指向东北方向约十里外的一座孤零零的烽燧。那正是前哨“云中燧”的位置!
赵拓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霍然转头望去——只见一道浓烈得近乎发黑、笔直如柱的狼烟,正撕裂铅灰色的天幕,扶摇直上!那烟柱粗壮、漆黑、翻腾着不祥的死亡气息,在朔风中顽强地保持着向上的姿态,像一个垂死巨人最后的呼号。那是最高级别的警讯!匈奴大举来袭,烽燧失守在即!
“快!点火!举赤旗!” 赵拓的嘶吼瞬间压过了风声,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决绝。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狼,猛地扑向那堆覆盖着毡布的烽火材料。王川连滚带爬地冲向插在燧顶的木杆,手忙脚乱地解下那面巨大的、象征着十万火急的赤红色旗帜。
沉重的毡布被赵拓奋力扯开,露出下面混合着狼粪、半干的蒿草和凝固油脂的引火物。刺鼻的焦糊和腥臊味扑面而来。他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视若珍宝的火镰和燧石——一块边缘被打磨得锋利的黄铁矿石,一块灰白色的坚硬燧石。这两块冰冷的石头,此刻维系着身后无数生命的安危。
“铛!铛!铛!” 急促而刺耳的撞击声在烽燧顶上响起。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细碎微弱的火星,落在浸了油脂的引火绒上。赵拓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寒风无情地吹打着,刚刚冒出的一缕细小青烟瞬间就被掐灭。王川在一旁抱着沉重的赤旗,牙齿咯咯作响,眼睛死死盯着赵拓手中的动作,脸色惨白如雪。
“老天爷!开开眼!” 赵拓额头青筋暴跳,汗水混合着尘沙从鬓角流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更加疯狂地敲击火镰与燧石,火星如濒死的萤火虫般明灭不定。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难道连烽火都点不起来?难道身后的袍泽、乡梓,都要在毫无防备中迎来匈奴的弯刀?
就在绝望边缘,一小撮火星终于顽强地钻进了引火绒的中心,贪婪地舔舐着油脂!一股微弱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袅袅升起,在寒风中顽强地扭动着身体!
“着了!着了!” 王川带着哭腔狂喜地喊道。
赵拓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绝境中觅得生机的困兽。他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对着那点微弱的火种,用尽肺里所有的气息,轻柔而持续地吹气。“呼…呼…” 气流稳定地送出,每一次都像在呵护初生的婴儿。白烟越来越浓,颜色逐渐转深。终于,一抹橘红色的火苗猛地跳跃出来,贪婪地卷上旁边的干草和狼粪!
“加柴!快!” 赵拓厉声命令,自己则猛地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王川递过来的那面巨大的赤红色麻布旗帜,奋力绑上高耸的旗杆顶端。沉重的赤旗在刺骨的寒风中艰难地展开、绷直,如同一道巨大的、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横亘在灰暗的天幕下,向后方传递着死亡降临的讯号。
与此同时,王川已将大把浸了油脂的松枝投入初生的火焰中。“轰!” 一声闷响,火焰得到了充足的燃料,瞬间暴涨!浓烈、漆黑、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狼烟,如同一条被唤醒的黑色怒龙,粗壮无比,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咆哮着冲天而起,迅速与远处“云中燧”那道绝望的烟柱连成一片!两道巨大的黑烟,如同擎天的巨柱,又像是地狱伸出的魔爪,在阴沉的天空下无声地宣告着浩劫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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