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重瞳映照着比咸阳武库更炽烈的火海,阿房宫在燃烧。
>一根合抱粗的楠木巨梁,在烈焰中发出最后的悲鸣,焦油如血泪般滴落——那正是七年前从楚地云梦泽深处,伴着戍卒的血泪与巫祝的诅咒运抵咸阳的“贡木”。
>无人察觉,梁柱隐秘的榫卯深处,嵌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铜海图,那是徐福当年为始皇帝描绘仙山时留下的最后真迹。焦油与高温正将它熔蚀、扭曲,如同一个帝国迷梦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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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阙的余烬尚未冷却,更西面,一座曾经象征无上荣光与永恒野心的庞大建筑群,已被彻底点燃,陷入一片焚天的火海之中。阿房宫,始皇帝倾举国之力、役七十万刑徒、历时十载仍未完全竣工的奇迹之宫,此刻正迎来它最辉煌也最凄惨的落幕。火焰,成了它唯一的、也是最盛大的装饰。
火!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火!
从渭水南岸一直蔓延到终南山脚下,昔日连绵起伏、覆压三百余里的宫殿台阁,此刻尽数化作跳动的、翻滚的、咆哮的火龙。火光冲天而起,将沉沉夜幕撕得粉碎,将整个关中平原映照得亮如白昼,甚至百里之外,都能看到天际那一片妖异的赤红。热浪如同有形质的巨墙,以宫殿群为核心,一波波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灼烤着空气,扭曲着视线,连渭河的水汽都被蒸发殆尽。
“轰隆隆——!”
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崩塌声不绝于耳。那是粗壮的梁柱在烈焰中不堪重负,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呻吟后轰然断裂倒塌;那是雕梁画栋的楼阁,在失去支撑后如同沙堡般整体倾覆,激起冲天的火星和烟尘;那是覆盖着琉璃瓦的重檐歇山顶,在高温炙烤下碎裂、融化,如同金色的雨点般簌簌坠落,砸在下方熊熊燃烧的废墟上,溅起更猛烈的火焰。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木材燃烧的浓烈焦糊味是主调,其中混杂着桐油、漆料被点燃后散发的刺鼻化学气息——那是无数宫殿彩绘、雕栏、漆器在毁灭时释放的毒烟。更深层、更令人作呕的,是皮肉毛发燃烧的恶臭。来不及逃走的宫人、内侍、甚至一些躲藏在深宫的秦室宗亲或遗老遗少,此刻都成了这炼狱熔炉中的燃料,那气味丝丝缕缕,缠绕在灼热的空气中,无声诉说着最彻底的恐怖与死亡。
“快!把火油都泼上去!烧!给老子烧干净!一块完整的瓦片也不许给秦狗留下!”粗野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燃烧声和崩塌声中依旧清晰刺耳。一群群兴奋得面孔扭曲的楚军士卒,如同地狱里钻出的工蚁,在火光的边缘疯狂地穿梭。他们推着装满黑色粘稠火油(混合了松脂、动物油脂和某种易燃矿物油)的木桶,用破瓢、破碗甚至头盔,将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泼洒向那些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偏殿、回廊、精美的亭台楼榭。火油一沾上干燥的木材或丝绸帷幔,立刻“轰”地一声,爆燃起数丈高的烈焰,火舌贪婪地向上舔舐,发出更加欢快也更加恐怖的噼啪爆响。
“哈哈!烧!烧啊!烧光嬴政老儿的狗窝!”
“看那柱子!真他娘的粗!烧起来真带劲!”
“听说里面全是金子!妈的,烧了也不给后来人!”
狂笑声、咒骂声、兴奋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劫掠的快感在毁灭的狂欢中达到了顶峰。昔日需要他们仰望、令他们恐惧的帝国心脏,此刻在他们的火把和火油下痛苦地呻吟、崩塌,这带来的征服感甚至超越了战场上的厮杀。火光映照着他们涂满油彩或烟灰的脸,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暴戾、贪婪和对秩序彻底破坏后的病态亢奋。
一队格外剽悍的楚军骑兵,簇拥着他们的王,如同巡视自己亲手点燃的猎场,缓缓策马行进在阿房宫前殿巨大的广场上。广场上的白玉石地砖早已被烟灰覆盖,又被马蹄和军靴践踏得污秽不堪。四周是连绵的火墙,热浪扭曲着空气,让远处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高温蒸发。
项羽端坐于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乌骓马上。他依旧披着那身玄铁重甲,甲叶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光泽,而是流动着一种熔岩般的暗红。他微微仰着头,重瞳之中,倒映着这片焚天煮海般的火狱奇观。那双重瞳里,没有部下那种狂热的兴奋,也没有毁灭后的空虚。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深渊凝视着燃烧的星辰。火焰在他眼中跳跃、升腾,仿佛被他吸入了那无底的瞳孔深处,化作了某种永恒燃烧的力量。他的脸庞在跃动的火光下棱角愈发分明,下颌的线条紧绷如刀削斧劈,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神性的弧度。他在欣赏,在品味,在感受着这由他意志所引发的、足以改变天地格局的终极力量。这燃烧的阿房宫,是他送给那个已经躺在骊山地宫深处的、不可一世的始皇帝最盛大的葬礼,也是他西楚霸王力量最直观、最震撼的宣告。旧时代的余烬,必须烧得如此彻底,如此轰轰烈烈,才能为他的新世界腾出空间。他沉默着,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主宰一切、毁灭一切的威压,比四周的烈焰更加灼人。连他胯下神骏的乌骓,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心意,步伐沉稳而有力,踏着滚烫的地面和废墟,如同行走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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