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旨意如同巨石砸落,整个章台殿的空气都凝固了。绝望与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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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天工坊”。
此地已不复前些时日的喧嚣。巨大的工棚内,炉火半熄,只有几处孤零零的火焰在冷风中摇曳,映照着匠人们一张张愁云惨淡、惶恐不安的脸。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皮革味、冷却的铁腥味和浓重的压抑。那批被追回的、带着裂痕甚至血迹的鞍具残骸,如同耻辱的标记,堆放在角落。匠人们或蹲在墙角,眼神呆滞;或对着案上拆解的鞍具碎片,唉声叹气;更有几个胆小的,低声啜泣着,想着即将到来的黥面与苦役。
“铁力木…金丝楠…谈何容易啊!”白发苍苍的老皮匠抚摸着一段断裂的硬木鞍桥,老泪纵横,“便是砍来,阴干、处理、成型…没个一年半载,如何能用?五千七百副…便是倾尽少府之力,也…”
“青铜铸鞍桥如何?”一名冶工巨匠瓮声提议,但立刻被反驳:“太重!马匹如何承受?且刚性太强,毫无韧性,颠簸之下,骑手脊骨怕都要震碎!”
“多层硬皮叠压,浸以桐油、生漆,使其坚如铁板?”另一名皮匠试探道。
“亦难持久!冲击之下,层层剥离!”立刻有人摇头。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着工坊。封侯万金的悬赏如同天边的幻影,遥不可及。死亡的阴影,却已清晰可闻地逼近。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楚地口音的声音,在角落里怯生生地响起:“…或…或可试试…‘骨裹革’之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褐、身形瘦削、面容黝黑的中年匠人,正局促地搓着手。他叫墨衍,是前些年因楚国动荡流亡至秦的墨家工匠,精于机关器械,平日里沉默寡言,在坊中并不起眼。
“墨衍?你有何法?速速道来!”一名主事工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问道。
墨衍走到案前,拿起一块断裂的鞍桥木片,又捡起一块废弃的青铜边角料,比划着:“硬木为芯,取其轻韧;外以青铜铸成薄壳,如同骨架,包裹木芯,关键受力之处更以青铜条肋加固!青铜取其刚,硬木取其韧,刚柔相济!最后…”他拿起一块坚韧的犀牛皮,“以此等厚韧皮革,裹覆青铜骨架之外,再以鱼胶、生漆秘法粘合压实!如此,外层皮革可耐磨、防震、增摩擦力,内里青铜骨架与硬木芯,则共担巨力,牢不可破!”
他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飞快勾勒出结构图:硬木削制成鞍桥雏形,关键节点嵌入特制的青铜榫卯构件,再以熔化的青铜液浇铸包裹,形成一层坚固的青铜“骨架”网络,最后整体包裹厚革,边缘以细密的铜钉加固。
“妙啊!”老皮匠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青铜为骨,硬木为肉,犀革为皮!刚柔并济!好一个‘复合鞍桥’!”
“青铜浇铸包裹木芯…如何保证不烧毁木芯?浇铸时膨胀收缩不同,如何避免开裂?”冶工巨匠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提出关键难题。
墨衍显然早有思考,不慌不忙道:“木芯需先以秘制药液(类似防火涂料)反复浸泡,增强其耐火性及稳定性。浇铸时,青铜液温度需精确控制,不可过高,且需以特制泥范(模具)包裹木芯,只留需铸骨架之槽…此乃精细活,需技艺最精的冶工把控。铸成后,再以滚烫的沙土掩埋,使其缓慢冷却,减少内应力,避免开裂。”他顿了顿,补充道,“此法源于我墨家先师,曾用于加固巨弩基座,承力极大,经久不坏!”
工坊内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
“此法…可行!”冶工巨匠反复推敲着细节,眼中精光闪烁,猛地一拍大腿!“虽繁复,却非不能为!只需调配好药液,掌控好火候与冷却!”
“犀牛皮库中尚有数百张!是去岁南郡进贡!”皮匠主事激动道。
“立刻呈报陛下!”少府令章邯不知何时已闻讯赶来,脸上还带着杖责后的苍白与痛楚,但眼中已重新燃起光芒,声音嘶哑却急切,“快!取笔墨!绘详图!墨衍,由你主述!若此法功成,你便是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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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密室。
石壁上的青铜鱼灯火焰跳跃,将嬴政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天下舆图上,陇西与北疆那片广袤的区域,被他的阴影完全覆盖。他背对着门口,指节在蒙恬呈上的那份墨衍所绘的“复合鞍桥”结构详图上缓缓划过,指尖感受着那粗糙的炭笔线条下蕴含的奇思妙想与解决困局的希望。
“青铜为骨…硬木为肉…犀革为皮…”嬴政低声重复着,声音听不出情绪,“墨家遗术…倒是小觑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肃立一旁的蒙恬和刚刚被紧急召入、依旧带着几分惶恐与期待的墨衍身上。
“墨衍。”嬴政的声音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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