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祖变得和小男孩一样,低着头不敢再朝外边看一眼。
强劲的风,穿过藤条缝隙吹进他的眼睛里。他闭上双眼,在心里说,你随便吧。说是这样说,他却不想死,更不想被风吹出藤筐摔得血肉模糊。他一只手搂着小男孩,一只手抠着藤筐底部的窟窿。还忍不住地在心里抱怨,别的穿越者都拥有超能力,自己却只能被拴进牛棚,坐在藤筐等着被人卖掉。老神仙,你这也太不公平了。
藤筐继续向下,他感觉自己当真要完了。这第三条命就要与藤筐一起摔得稀烂,鲜血和碎肉洒满山坡,皮肉成为动物的口粮,骨头和碎渣再经由微生物分解,最后变成植物的养料。
他正哀怨,从筐底透上来一团冰凉的水汽,撞到他紧绷的脸上。他打一个寒颤,急忙抬头,看见绳索上空出现一大片白白的水雾。扭头向前,看见绳索尽头是一座模糊不清的小山。他明白自己已经远离山坡,靠近大地。他身下是一条一半藏在阴影当中,一半波光粼粼的大河。眼看着藤筐距离水面越来越近,他瞬间想起自小听过的告诫,又开始害怕自己掉进水里淹死。
藤筐继续向前,他看见了前方高高的河岸,红色的土地,也看见了土地上的寨墙和房屋。藤筐距离河岸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血压直线飙升,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腔。却没有任何可以改变藤筐走向的办法。
浅水区生长着一种赵亮祖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它长着红色的花朵,又大又圆又厚如同盘子一样的叶子,黄色的棒状果实。快速飞来的藤筐一下撞在植物上,一下把果实撞得稀碎,几片叶子还被气流裹进藤筐,掉在东郭剑云的双腿上。紧接着,藤筐又直直地朝河岸飞去,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摔死在这里。他的大脑里忽然冒出一句,“人皆有一死”,便再次闭上眼睛,松开手指抱着小男孩蜷缩进藤筐里。
与他闭眼的同时,藤筐自己改变角度,顺着绳索抬头向上,擦着河堤快速掠过。他不知道这些,只是隔着眼皮看见月亮洒下的银光,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已经越过宽厚的寨墙,越过屋顶。正经过木塔,飞向前边那座已经清晰很多的小山。他想到自己真傻,怎么忘记向老神仙祈祷了,刚在心里说出,老神仙。
藤筐自己慢下来,不一会还停在距离滑轮十几米远的位置。他正暗自庆幸,藤筐自己改变方向,朝着大河与山峰返回。他想起山顶上藤筐来了又去的情景,还没有思考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塔上就伸过来一个钩子,钩住藤筐上的绳子。
藤筐并没有停下,拖着钩子和绳索又向南滑行一小段距离,才在绳索另一头重物地拉扯下慢慢滑向高塔,最后停在高塔旁边。
藤筐来来回回地折腾,直把他晃得想要呕吐。
木塔上一个脑袋锃亮的掠匪,伸手拉住藤筐,并对他们说:“你们到了,快下来吧!”
他知道藤筐很快就会再次离开木塔,压着喉咙里的呕吐物,准备站起来。
一直趴在他身上的男孩,哇的一声吐在圆叶和他的裤子上。
他知道不能责备男孩,只好赶紧把男孩扶起来。帮着他爬上筐沿,扶着他下到高塔中间的平台上。他自己再重复男孩的动作,与他一起远离藤筐,靠着木塔北侧的栏杆坐在地板上。
到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才回到肚子里,精神也才恢复原来的平静。他的身体还在掠匪手里,心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阵庆幸。毕竟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把这些掠匪一网打尽。
光头掠匪没理他们,自顾自地把藤筐翻转过来,又端一盆水泼在藤筐上。他看着掉在地上的圆叶,清楚这叶子为什么会掉进藤筐里,他自言自语说:“看来两布袋面粉有些少了。”
他说着,把四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放进藤筐里。然后取下钩子,看着藤筐消失在南方的夜空中。
他转身对着赵亮祖和男孩问:“怎么样年轻人,有没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赵亮祖抖着自己的外袍和裤子,不想理他。他心想幸亏有那些叶子,要不然自己这裤子就不能要了。他又在心里说,这家伙说得不错,自己确实是在飞翔。还有这些绳索,藤筐,滑轮和高塔上连接重物的钩子,设计得非常巧妙,非常精确。只要有一点点差错,自己的血肉将和男孩的血肉一起涂满这陌生的大地。
光头掠匪看见他们不吭声,把钩子挂在南边通往更高处的木梯上,提着剪刀走过来说:“好了,快点下去吧!”
绑着他们好几天的绳子,被这人剪断,赵亮祖的心里再一次感觉到轻松,他正犹豫要不要说声谢谢。
光头又再次说:“小家伙,看你吐的。不过也很正常,刚刚有个家伙拉一裤子。”
听他这样说,赵亮祖又想起那两个大一点的男孩。也看见对面木板上黑黄色的排泄物。
有个把头发绑成辫子的年轻男人站在木梯上说:“干什么呢?快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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