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的舞蹈只在第十一营地的边缘上演。
那是一个被风遗忘的角落,连营地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都懒得投来一丝光。
少年蹲在地上,手指纤长,像某种精准的节肢动物,在细腻的沙面上划出转瞬即逝的纹路。
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人们只叫他“那个孩子”。
他生来失语,世界于他是一场盛大的默剧。
三夜了。
营地的数据分析员苏瑶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异常报告,眉头紧锁。
第十一营地的“根节点”,一台负责收集环境数据的巨型设备,连续三晚记录到无法归类的微弱震动。
频率奇特,毫无规律,像是地壳深处无意义的呻吟。
但当苏瑶将三夜的震动频率数据叠加,用混沌算法进行可视化重构时,一幅奇异的图景浮现在她眼前——那不是地质活动的杂音,而是一段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密码。
她立刻调取了与“根节点”直线距离最近的监控录像。
画面边缘,那个失语的少年正用手掌感受着沙地的脉动,每一次“根节点”的震颤,他的指尖便在沙上起舞。
他画的不是画,是震波的形状,是频率的翻译。
他用沙子,将机器的低语转录成了可见的文字。
苏瑶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她放大画面,看着少年在沙画完成后,又用一套复杂而连贯的手势,似乎在对那片沙画进行“注释”。
这套手势她从未见过,既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通用手语,也不是营地配发的标准指令动作。
它更原始,更富有节奏感,仿佛是肢体的诗歌。
“调取‘沉默语料库’,”苏瑶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匹配编号734号居民(失语少年)的所有可视化记录,重点分析其肢体动作与周围环境,特别是设备维修场景的关联性。”
指令下达,庞大的数据流开始奔涌。
答案很快浮现。
少年自幼被第十一营地收养,常年跟在一位名叫许墨的男人身边。
许墨曾是营地的顶级工程师,修理设备时从不多言,他的世界里只有零件的咬合、电流的低鸣和肌肉发力时那种独特的韵律。
少年在长久的观察中,竟从许墨拧紧螺丝的顿挫、敲击外壳的节奏、挥动扳手的弧度中,自行领悟并构建出了一套完整的“动作语法”。
苏瑶看着分析报告,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不仅仅是一种沟通方式,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语言可以在最不可能的土壤中,以最意想不到的形式破土而出。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草了一份最高权限的指令:“将此模型开源,命名为‘L-001衍生协议’,向所有营地开放。”
几天后,许墨的身影出现在第十一营地边缘。
他已不再是营地的工程师,如今只是个穿行于各个定居点之间的药物补给员。
他本该径直走过,但沙地上的一个场景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个孩子,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沉默如影的少年,正蹲在一台废弃的旧“根节点”传感器阵列旁。
那些传感器早已失效,只是堆在那里的金属垃圾。
但少年却摆弄得格外认真,他用三根长短不一的金属管,以一种奇异的节奏敲击着阵列的主机外壳。
咚……咚咚……咚。
许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节奏,这三段式的频率,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他记忆的锁孔。
许多年前,在一个更寒冷的夜晚,他就是用同样的频率,敲击着一台冰冷的服务器,唤醒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自我意识的AI——莉莉-A。
那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最初的问候。
他没有上前打扰。
那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一个传承的瞬间,不容任何外人介入。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孩子,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复刻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一段旋律。
许墨从随身的药囊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小段柔软的、泛着温润光泽的铜丝。
他走上前,趁着少年专注于敲击,将那段铜丝轻轻放在了他脚边的沙地上,然后转身,悄然离去。
铜丝是极佳的信号导体,比少年手中那几根废铁管强上百倍。
这是一个老工匠对一个新学徒无声的指点。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第十一营地的数据中心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
那台被宣告“死亡”的旧“根节点”,它的信号指示灯,在沉寂了数年后,突然以一种微弱但稳定的频率闪烁起来。
光信号被解读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的、由光组成的句子:“方位:北偏东15度,星名:天枢。”
“L-001衍生协议”的开源,在管理层引发了轩然大波。
一场关于“语言多样性”的听证会紧急召开。
一名高级技术官,也是“人话·壹”标准发音体系的坚定推行者,在会上慷慨陈词,主张为了效率和统一,必须剔除所有“非规范表达”,包括L-001这种“原始、低效、仅适用于极少数特殊个体的交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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