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
李长天(胤高祖)那嘶哑如九幽寒铁摩擦的敕令,裹挟着冻结灵魂的威压,狠狠砸在紫宸殿死寂的金砖之上,也砸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杀无赦”三字余音未散,仿佛已在殿内凝结成实质的冰棱,刺骨生寒。
那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被这最终审判般的敕令彻底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一歪,昏死在地,手中染血的急报滑落,在冰冷的金砖上摊开一片刺目的红与黑。
“陛…陛下…”兵部尚书王振业,一个素以沉稳着称的老将,此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血色尽褪,“流民…百万…非…非军卒可比啊!淮阳府已破,沿途州县空虚,如何堵截?强令军士屠戮…恐…恐生哗变!”
“堵不住也要堵!”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孔希仁的心腹孔彪,此刻强压下对赵汝成惨死和冰鳞妖法的恐惧,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和急于表现的狰狞,“一群流民草芥,乌合之众!敢冲击州府,便是谋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陛下圣明!臣即刻调遣京畿卫戍营、神机营火速南下!定将流寇阻于黄河以南,使其不敢窥视神都!”
“孔都督!”陈墨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一步踏出,紫袍因内心的激荡而微微起伏,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穿透性的力量,“堵?如何堵?杀?如何杀?百万生灵!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田里的稗草!淮北七道赤地千里,飞蝗蔽日,颗粒无收!他们不是想造反,他们只是想活命!堵截屠戮,只会火上浇油,逼得百万绝望之人化作燎原之火,直扑神都!此非安民,实乃催命!”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丹陛之上那玉旒低垂的身影,更扫过孔彪等一众主战派:“当务之急,是开仓放赈!是组织流民以工代赈!是调集太医防治疫病!是启用《格物粗谈》中记载的深沟火诱之法灭蝗!而非举起屠刀,将求活的百姓视作叛逆!陛下!民心若失,国本动摇!潜龙谷中誓言,李家村锄头之温,犹在昨日啊!”
“陈墨!”孔希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陈墨的鼻子厉声尖叫,“你三番五次为叛逆张目!前有方孝直妖言惑众,今有百万流民冲击州府!你身为宰辅,不思为君分忧,不思剿灭叛逆,反在此大放厥词,蛊惑人心!开仓?放赈?国库空虚,军饷尚不足!以工代赈?流民汹汹,聚之则成巨患!《格物粗谈》?那是惑乱人心的妖书,已被陛下圣裁付之一炬!你竟敢再提?你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想效仿方孝直,让这紫宸殿再添一具冰尸不成?!”
“孔祭酒!”陈墨毫不退让,眼中悲愤与决绝交织,“国库为何空虚?军饷为何不足?飞蝗蔽日,赤地千里,地方官员瞒报灾情,中饱私囊,可曾查办?世家大族囤积居奇,粮价飞涨,可曾抑制?!妖书?那‘沸水铁轮’之图说,若能早成,工坊可日夜不息纺纱织布,换取钱粮,何至于今日仓廪空空!焚书?焚掉的不是妖言,是活路!是百万生灵的活路!是这新朝的活路!”他猛地转向丹陛,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声响,“陛下!请收回成命!开仓!赈灾!治蝗!安民!此乃唯一生路!迟则…迟则万事皆休啊!”
“放肆!”孔彪等武将按刀怒吼。
“陈相慎言!”部分寒门官员面露不忍,却不敢出声。
殿内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混乱。
丹陛之上,玉旒纹丝不动。
李长天(胤高祖)覆盖貂裘的手,依旧稳稳按在那方玄黑冰冷的孽龙玉玺之上。陈墨泣血的谏言,孔希仁怨毒的攻讦,王振业的恐惧,孔彪的狂热…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传来,模糊而遥远。
唯有心口那片冰鳞状凸起,在衮服下搏动得愈发清晰、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股冰冷粘腻的异感,顺着血脉流淌,强化着那种掌控一切、漠视一切的“力量感”。陈墨提到“潜龙谷”、“李家村”、“沸水铁轮”时,冰鳞似乎有过极其细微的异动,但瞬间便被更汹涌的冰寒淹没。
方才指尖渗入玉玺缝隙的那点属于方孝直的血珠,此刻在孽龙鳞片的沟壑中,仿佛被无形的寒力冻结、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未留下丝毫痕迹,也未激起任何涟漪。
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从万载玄冰深处传来,不带丝毫情绪,再次压下了所有喧嚣:
“…陈卿…忧国…之心…朕…知之…”
“…然…”
“…军国…大事…岂容…妇人之仁…”
“…流民…聚众…冲击…州府…即…为…乱…”
“…乱…则…必…诛…”
他覆盖着貂裘的手,极其稳定地提起朱笔,饱蘸浓稠如血的朱砂,在那份染血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上,孔彪所请“调京畿卫戍营、神机营南下堵截”的字样旁,批下一个冰冷如铁、力透纸背的——**“准”**字!
笔锋划过纸面,如同屠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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